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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她乘着轻车自钟府而出。但见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少见平民百姓出行。就是各坊敢于在坊墙上开门的豪门大户也都紧闭门户,不敢发出半分声息,显见此时此刻,已人人自危。
饶是紧闭门户,可有些人家却是避也避不开兵灾的。一路行来,不时看见有兵士从被撞开的大门中拖出血肉抹糊的尸体。昔日依附于韦氏一党,风头无限的权贵如今魂断钢刀,就连家小都不曾得以促使。只不知若早知如此,这些人当初还会不会依附于韦后。
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若不依附于当权派,想立足于朝堂之上,又谈何容易。生死荣辱,不过只是有些人站对了队列,而有些人却站错了位置罢了。
虽有李隆基留下侍从开道,又有朝光与阿勒相护,可一路上仍遇上几波查问的兵将。远远的,便瞧见相王府的车马,李持盈忙叫阿勒停下车马。
站在车前,她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可车帘拉开后,稳坐车内的李旦却只是温然浅笑,不曾有半分责怪之色。
“元元,为父奉召入宫,你也随在为父身边一起往宫中吧”李旦声音平静,可声音中却透出一种从前没有的自信。
李持盈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旦,在他扬眉以目相询之时,只是微笑。看到这样的阿爷,她很开心。
其实,虽然始终无人与阿爷说过,可阿爷大概心里也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把话说揭,她保持着沉默跟随阿爷一路进了大明宫。虽然没有跟太极殿中,可候在殿外却仍能清楚地听到小皇帝的哭声。听着他哽咽:“叔父救我重茂真的不知道母后……不、是那贱人害了父皇的……”
挑起眉,她摇着头,可心中却隐隐有一丝快意。虽然不及若冠,可李重茂也已经16岁了,比她也不过小了三岁,可说话仍是一如孩童。此时此刻,这样的皇帝的确是根本不能撑起大局的……
听得隐约传来的低唤声,李持盈回眸去看,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是上官婉儿身边的一个小宫人。心中奇怪,她摆身示意朝光收起剑,缓缓走了过去。
“贵主,求求你救救我家昭容吧”那宫人见李持盈走近,立刻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又惶恐地望着远处正走近的侍从,惊叫:“贵主,您念在我家昭容从前也关照过你,救她一命吧她真的没有害过先帝啊”
听得糊涂,李持盈拉起那宫人细问才知此刻上官婉儿已被李隆基扣住,随时都会丧命。
李持盈大惊,心中暗自奇怪。行动之前定下的计划里,可没有说要杀上官婉儿啊。虽然她也算是韦氏一党,可到底与韦氏是两回事。
心中惶惑,李持盈跟着那宫人赶去。还未进门,就听到上官婉儿温婉之语:“郡王,我方才所言没有半分虚假。我真的不是韦氏一党,不信,你大可看这封被韦氏否决的诏书。当初先帝大行,我曾建议由相王参预政事,可韦氏根本就不听我的劝……”
“三郎哥哥,上官姑姑所言我是信的。”推门而入,李持盈直接插话。可瞥见李隆基微皱的眉,她就知道自己来得不妥。大概她这句话也是他不愿意听到的。
抿起唇,她哀求地投去一瞥,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三郎哥哥……”
李隆基皱起眉,也不去接上官婉儿捧着的诏书,直接转身而出:“元元,随我来”
李持盈在心中低叹一声,回眸望了上官婉儿一眼,以示安抚,便跟着李隆基走了出去。
看着两兄妹出去,上官婉儿不由得吁出一口气,看着那宫人,笑道:“还好你机灵,居然知道找来崇昌县主。”
那宫人看看上官婉儿,仍是不掩惊慌之色:“昭容,现在好了,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遥望着外面玉阶上不知正说些什么的李氏兄妹,忍不住一声低叹。若是命中注定,怎样也是逃不过的……
“玉儿呢?她可混出宫中了?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到了公主府……其实,到了又如何呢?连这么大的事,太平都不曾事先知会我……”
合上双目,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过头去望着阶下。
觉察出远处的注视,李持盈回过头默默望了一眼,又回头求道:“三郎哥哥,你能不能不杀上官姑姑啊?她以前对我也很好的……”
“元元,我知道你心软,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不能心慈手软的。心太软,只会给自己招来后患。”李隆基叹息一声:“我也知道上官婉儿是难得的才女,可是奈何从贼……”
“你也听到她刚才说有建议……”李持盈话还未说完,李隆基已经沉声打断她的话:“元元,我不希望看到宫里还留着兴风作浪的女人上官婉儿她必须死……”
“三郎哥哥,你不是想说阿爷会继续……”李持盈的声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虽然她不觉得阿爷会留上官婉儿在自己的后宫,可他们李唐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就算没有阿爷,这个女人也不会甘于寂寞的,就和姑母一样……”李隆基哼了一声,目光转开,厉芒暴射。
虽然他不是在看着李持盈,可她却仍是心中一寒。虽然之前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可这还是第一次,她清楚地意识到三郎哥哥与太平姑母之间并不如外表这样和谐融洽。或许,在未来……
打了个冷战,她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元元,”他唤了一声,却没有追上,只是大声问:“你可是怨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