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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主,难道是要入宫?”朝光低问,被秋眉一瞪,便又收声,可是过不了一会儿又嘀咕:“贵主从前就是入宫,也从不穿得这么正式的。”
李持盈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可唇边却掠过一抹涩涩的笑。从前?仿佛是前世的事情一般。
就在李持盈装扮一新全不久,宫中果然又传出旨意,传她往南内见驾。
这一次,李持盈没有再发出嘲弄的笑声,反倒恭谨地接下圣旨,那样的态度反倒让前来传旨的小宦官吓了一跳。
王维也觉有些不妥,想要劝阻却又无从说起。李持盈望着他温然一笑,只道:“你放心……”
过了许久之后,王维总能回味起她那一日的笑容。便是许多年后,那一抹微笑仍如烙印般清晰地印在他心里……或许,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爱着他吧?
大同殿中,李隆基望着面前一身华丽的李持盈,眸光深沉,却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
“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见我这个哥哥了呢”他低声一叹,突然又道:“看来你对这个王八郎倒也是用了心的,若不然,怕是现在也不肯入宫见我了……”
“陛下垂爱,臣妹感恩戴德。不过,王维确是一个人才,今日陛下亲点他为状元,他日他也定不会有负于陛下深恩厚望。”
李隆基挑起眉,终于忍不住怒道:“元元,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说话?我是你嫡亲的哥哥……我是你三郎哥哥,你从小就喜欢跟在身后转的三郎哥哥……”似乎是强压着怒火,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如果是别人,朕……”
“如果是别人,皇帝你早就叫人拖他下去砍首了是吧?”李持盈冷笑一声,竟是硬绑绑地顶了一句李隆基。
李隆基气得脸色阴沉,用手点着李持盈,喝道:“放肆”
李持盈挑起眉,迎着李隆基的目光,冷哼道:“是啊是放肆我今天还就要放肆到底了陛下,你刚才还说兄妹之情,那就容我抛开君臣之礼,只同您说兄妹之情了……”
人受伤之后,总喜欢把伤口掩起,哪管它在纱布下仍在流脓。如果她此刻顺着三郎哥哥的意思对之前的纷争绝口不提,大概他们之间就象是看起来已经好的伤口,伤口下仍有不知何时就会流出的脓水吧?与其那样,倒不如撕开伤口,露出血淋淋的一片呢
直着脖子,哪管外面侍候的宦官会不会听到,李持盈不管不顾地嚷起来:“从前的三郎哥哥可不会这样对我什么非诏勿入?什么嫌我管得多了?什么觉得我欺负他的妃子了?三郎哥哥,你拍着胸口问自己,近来,对我到底好不好?”
被她问得一愣,李隆基有些愕然,可望着怒目圆睁的李持盈半晌,他突然便失笑出声。没有回答李持盈的话,他只是低语道:“那一年之前,都是好好的……”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可李持盈却是听清了。仰了仰头,她眨去睫毛上的湿意,深吸了一口气。
何尝不知李隆基说的是哪一年呢?是啊其实她与三郎哥哥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今年才有的。一切还得从那一年说起,从她亲自劝姑母自终南山下下来的那一天说起……
“三郎哥哥可是觉得我怨你了?”或许,是怨的,如果心底一点怨都没有,她大概也不会那样决然地离开长安城……
垂下头去,李隆基许久没有说话。他要怎样说?他最怕的不是这个最亲近的妹子怨他,他怕的是她也同阿仪一般远离长安,再也不回到他的身边。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虽然很多,可最亲近的却只是这两个妹子。如果连元元也不再理他,那他真的是……
“元元,你便是怨我,我也不怪你……只是,你知道的,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他似乎是想要解释,可却连自己都觉得声音发涩。
合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李持盈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他:“是,我曾怨过你。三郎哥哥,姑母的事,我怨过你……可是,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是我抛开所有一切选择支持的那个真命天子”
“三郎哥哥,我回到长安,是因为想家,想你……我从来都没想过成为你的敌人不管是谁同你说过什么,我都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李隆基心头一震,望着李持盈郑重的神情,忽然间觉得心里压着的石头放松下来。
将他的神情放在眼中,李持盈便又沉声道:“即便我同情嫂嫂,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三郎哥哥,她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三郎哥哥,我本不该再说这样的话,可是,你要知道,嫂嫂的父兄都曾有过拥立之功,曾是你的心腹之臣,你若突然废后,他们会如何想?朝中百官又作如何想?三郎哥哥,你切不可因一个女子便误了大业啊……”
虽然李持盈的话是陈词滥调,可因着她哀切的神情,李隆基不由得动容。沉默许久后,虽然没有答话,却是一声低叹。
望着他的神情,李持盈心中不觉一松,原本缩在袖中捏紧的手也不由得松开。
若三郎哥哥将她的话听进去,或许,这宫中,与她自己都尚有些好时光度过吧?
第十一章梨园
那一日,圣人与李持盈究竟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哪怕武贞儿千方百计地打探,也没有打探出来。只是在这之后,李持盈便又如从前般自由出入禁宫,似乎兄妹俩之前的隔膜竟如雪消融一般,全无痕迹。
甚至,圣人善待李持盈更胜从前。就连她那个面首,刚中了状元的王某,也被委以八品的太乐丞,掌管宫中内教坊。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大大的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