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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些,他会非常紧张。而周围的人口密度又如此之大,摩肩接踵,鼻子里充塞着各种难闻的体臭。这不仅不会缓解他焦躁不安的情绪,反而会让他更紧张。而恐惧感是会在人群之间传递和加强的,他看到一张张和他一样恐慌的面孔,会变得更加惊惶不安。
更糟糕的还是。那些指挥官地话他可能听不懂。他只看得见他们的手势,那就是:撤退,赶紧撤退。
至于为什么撤退,是不是晋军已经打过来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部队要撤退了。
一声令下。那些听得懂口令的人可能还只是不紧不慢地往指定地点走,但一些听不懂口令又特别胆小的家伙可能就走得飞快,生怕落于人后。因为按常规思维。肯定是后面有追兵才会撤退地。
在这种大撤退的环境里,只要有一个家伙走得快。其他的人就很容易跟着加快步伐。眼看周围地人越走越快,大家心里自然也会越来越恐慌。会联想到许多可怕的情况。
最后地结果是。大家开始奔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就像后面有鬼追一样——听说晋军晚上会变成吃人的恶鬼,天那,太可怕了!大家快跑啊!已婚地想着家里有老婆孩子,未婚地想着家里有高堂父母,谁也不想死在战场上,尤其领军的,还是“非我族类”地异族统治者。
等到混乱局面开始蔓延的时候,平时再有魄力的将领也无能为力了。惊惧的力量是无限扩大的,人们越跑越觉得后面肯定有什么,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跑呢?那些可怜的将领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二十多万大军从行走变成了竞走,又从竞走变成了赛跑。
战争结束后,朱序向谢玄邀功,说这场大混乱其实是他一手制造的。因为秦军后撤的时候,他躲在阵后高喊:我们败了!晋军打过来了,要命的就快跑啊!
那时秦军早已远去,无从对质,朱序到底喊没喊没人知道。在二十万人后面喊几嗓子到底有多大的作用,也很难说得清楚。不过谢玄还是给他记了一大功。
秦军溃散的时候,谢玄的部队还在河中央。苻融眼看着局面失控,想要力挽狂澜。心慌意乱之下,他想到了一个很蠢的办法:他纵马掠阵,冲进队伍里喊话。
汹涌的人流中,他的马很快就在横冲直撞下一头栽倒在地。他再也没有爬起来——一代名将,最后落得被自己的军队践踏而死。
秦国后来给苻融立传,说他是失去坐骑后被晋军杀死的。其实那时候晋军还在渡河,他根本没跟晋军打照面就死翘翘了。这个结果实在是太滑稽,太可悲,太可笑了,可笑到连秦国的史官都不肯真实记录。
等晋军渡河到对岸时,那边早已跑得没人影了。他们追了几十里才看到秦军。当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怎样的乱象:秦军拼命奔逃,互相践踏,只要摔倒在地,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踩成肉饼。他们走过的土地上到处都是被践踏者的尸体和血肉。二十万人,每过十里就要折损上千。
据史书记载,当时被踩死的人“蔽野塞川”,惨不忍睹。幸存下来的秦军被想象中的追兵吓破了胆,到晚上依然不肯休息,夜以继日地一路向北,奔跑。
实在跑不动了就互相鼓励:“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家了。”
他们的家在几千里之外的北方。
这些可怜的跑跑们,在不停地奔跑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竟以为可以凭两条腿一口气跑回家去,跑回他们的父母妻儿身边去。
据说他们听到风声鹤唳,都以为是晋国的追兵已至,即使早已精疲力竭,仍然会拼着命加快奔跑的速度。
想象中的恐惧总是比真实的恐惧更恐惧。
从此后,秦国军人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跑跑。其中跑得最快的,据说是一个姓范的家伙。当他一口气从水之滨跑到四川时,人们向他举起了表示佩服的大拇哥,他嘴一撇说:“我算什么,我孙子比我跑得还快呢。”
卷七关河令(207)秦国的跑跑们(二)
更新时间:2008-7-279:12:50本章字数:2534
国军队在潮水一样的溃退中土崩瓦解,苻坚自己也被当时混乱至极,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没人管这个皇帝的死活。
可怜平日呼风唤雨的苻皇帝只好忍痛带箭一个人骑马跑到淮北。好在箭没射到要害部位,小命是保住了,可几十万大军莫名其妙地没了,皇帝的面子也丢尽了。
因为,如果两军对垒,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败了也可以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哪有常胜将军?”可是他连人家少年对手的面都没见到就一败涂地,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就连他身上的箭都不见得是敌方的人射的,他们当时隔那么远,其实很难射中。
当然他只能一口咬定是敌方射的。他的伤就跟苻融的死一样,太突兀,太可悲,太可笑,让他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曾经所向披靡,灭掉北方数国,一统北方疆土的霸主,被几个小辈玩弄于股掌之间,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对苻坚来说,他从这场不是战争的战争中得到的耻辱远比他的失败来得深重得多。
战败了还可以卷土重来,可是人一旦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洗刷不掉那难堪的污点。
秦军一哄而散,遗下辎重粮草无数,牛羊驴骡近十万头,甚至还有锦缎万匹,是苻坚准备打胜仗后给士兵当奖赏用的。当时他豪气干云,以为晋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等进了石头城的皇宫。那里面要什么没有?连晋国地国库都是他的,区区十万匹锦缎他还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