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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顿了顿,才到:“……信与不信,都无甚重要了……丫头,你为朕,拟一封遗诏,取笔墨过来……”
“皇上?”青鸾心头惶恐,“等您好起来,亲自立下传位诏书,不是更好?”
“朕……怕来不及……”皇帝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你为朕拟,现在就拟……传位于……五皇子,无忧!”
正文流年(八)
传位于五皇子无忧。青鸾脑中反反复复的想着这几个字,提笔的手却不停地颤抖着,当写到“于”字时,终于再也落不下去笔。
怎么可以是他?凭什么是他?
床榻上,皇帝似乎又已经睡着了,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青鸾坐在书桌前,久久的沉默。
良久,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惠安宫中的情形。那时候,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菀妃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失宠的妃子。她没见过皇帝,也从未听说过什么争斗,只以为所有的日子都是像自己过着的那样,平静无虞,每天唯一的波澜就是来自于花无忧。那时花无暇身在江蓠,她答应他要解开他留给自己的那盘棋,于是每日埋头苦心钻研,却总是被花无忧搅得头晕脑胀。
那时她身上尚有一丝骄纵的脾气,有时候被他一搅,常常便许久不搭理他,非要狠甩几日的脸色不可。那一日花无忧却连她生气的空间都不给,非要拉着她让她帮忙做功课,两个人纠缠之间,不小心便撞坏了厅中一个落地花瓶。花瓶自然是古董,虽然在宫里并不算有多稀奇,可是厅中的一切皆由菀妃亲手布置,这样不经意的打碎了花瓶,青鸾仍然觉得万分愧疚,低身一点点拾起那些碎片。花无忧也蹲下来帮她拾,却笨手笨脚的划伤了自己。
青鸾佯装没有看见,径自收拾了所有的碎片拿出去扔掉。回来时,却见花无忧正坐在菀妃旁边,菀妃正低了头仔细的帮他包扎手上的那个小伤口,而花无忧则得意洋洋的朝青鸾做着鬼脸。青鸾真想让菀妃不帮他,可是又听菀妃仔细的叮嘱他:“回去可万万不要沾水,沐浴的时候让那些服侍你的小太监们小心点。明日找御医换药,你要是嫌麻烦,也自可以来我这里包扎。”
花无忧笑嘻嘻的答应了,往后果然日日都跑来让菀妃给他换药。
那时候,菀妃的性子虽温婉,却还是隐隐带了一丝清冷,跟花无忧也素来算不上亲厚,却日日细心的为他换药,直至他伤口愈合,还让人配了一方除疤痕的药给他身边的小太监,叮嘱要日日涂抹。
她对他那么好,毫无条件的对他好,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一瞬间,青鸾猛地仰起头,阻止了即将落下的眼泪,再低头时,迅速在圣旨上写下了——三皇子无暇。
终于搁笔,青鸾捏着圣旨来到了床榻前,低低的唤皇帝:“皇上?”
许久,皇帝方才缓缓睁开眼来,无力的笑了笑:“写好了?”
“写好了。”青鸾点点头,缓缓将那张圣旨展开,呈在皇帝眼前,自己则低下了头。
皇帝目光一一掠过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却仍旧是微笑的:“你是这样想的?”
青鸾抬头望向他,殷切道:“是。”
皇帝合了合眼睛,却摇了摇头:“不该如此……”
“不该是无忧!”青鸾禁不住微微动了容,“就算不是三哥,也不该是他!他不配,他不配!”
皇帝仍旧微微的摇着头,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来。
“皇上?皇上?”青鸾接连唤了他几声,发现他又一次昏睡了过去,心头禁不住再一次惶惶。
正在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后,花无忧带了数位朝中大臣急急走进来:“父皇醒了吗?”
先前有临安宫的丫鬟来向他禀告,说是青鸾在里间说话,也许是皇帝醒了,他当时便什么也不顾,匆匆带了正在议事的几个大臣赶来。没想到一进来,却只看见皇帝仍旧昏睡,而青鸾跪坐在床边,手头还捏着一方明黄色的绢书。
花无忧脸色蓦地一变,伸手拉过青鸾手头握着的圣旨,打开,字字读下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牙看着她:“你竟然伪造圣旨?”
青鸾没有动,许久,方才淡淡应了一声:“我没有。这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根本就一直是昏迷的!”花无忧身后的一个大臣开了口,“秦姑娘,你之所以悉心照顾皇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帮某人达到谋朝篡位的目的?况且这伪圣旨上,既无玺印也无皇上印信,姑娘此举实在是糊涂!”
青鸾蓦地冷笑一声,转头望向花无忧:“谋朝篡位?我倒真是不知,这想着要谋朝篡位的究竟是谁!”
“你——”花无忧又惊又怒,额头上一根根青筋毕现。青鸾却只觉得好笑,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裾,扬着脸看着他微笑:“现在你要拿我怎么办?我伪造圣旨,人赃俱获,按例,该杀头对不对?”
花无忧死死看了她许久,终于捏紧了拳头:“来人,将此女,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于是,一夕之间,青鸾由人人艳羡,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未来皇妃,变成了伪造圣旨,性命岌岌可危的阶下之囚。
天牢就是天牢,四周都是铜墙铁壁,青鸾被扔进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时,花无忧缓缓出现在了门口。
青鸾自顾自的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四壁,片刻之后,微笑道:“还不错啊,至少,再不用对着那些两面三刀,佛口蛇心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