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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青鸾说完这两个字,忽然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厢房走去。
花无忧还是跟了上来,将她拦在檐下。青鸾避过他的眼神,咬着下唇望着前面的花圃,一语不发。良久,花无忧淡淡呼出一口气:“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青鸾万不料他竟还敢提及,心中顿时一阵闷痛,许久之后,却只是淡淡道:“我不会告诉他你在这里。”
“你告诉他又如何?”花无忧哂笑道,“让他派人来将我捉回去,不正好能报了菀妃娘娘的仇吗?”
青鸾垂着眼睑,灰败的脸色中没有一丝生气:“云氏满门的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不是不在乎,而是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菀姨的仇,亦是如此。”
“因为你还记着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所以无能为力,是不是?”
他话音之中分明含了期待,青鸾听得分明,终于望向他,微微有丝哀凉的笑起来:“我记着,那又如何?无非也是提醒着我,从今以后,我与你,惟有陌路可行。”
“你让程亦如告诉我,我可以回去京城。我原本以为,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花无忧的声音蓦地便带了一丝自嘲,“可是我仍旧不确定,所以等在这里,等你归来经过时,向你问个清楚。”
“我告诉她你可以回去,是看在晟儿的面子上。”青鸾轻轻抚了抚祈年的头顶,“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父亲。仅此而已。”
“那如果我现在立刻就转身离去,你会不会问我我要去哪里?”
“不会。”青鸾冷了脸,别开头,淡淡答道。
片刻的沉默过后,身后忽然传来衣袂窸窣的声音,却只是一瞬,便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是这沉默,却极快的被一阵逐渐远离的脚步声打断,待那脚步声终于远离,消失不见时,重新陷入沉默的青鸾,终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不会知道刚才那一瞬的衣袂窸窣,是因为花无忧抬起手来,想要抱一抱她。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就此转身,默然离去。
正文浮生似梦(四)
翌日,青鸾抱着祈年下楼,跟掌柜结算银子时,忍不住偏了头看向昨日的后院。
依旧郁郁葱葱,宁静秀美的院子里,那架秋千孤独的吊着,没有一丝动静。
青鸾回过头,终于忍不住向掌柜打听道:“昨日那后院中有位公子,高高瘦瘦的样子,掌柜可识得?”
“夫人是说花公子?他在小店之中住了两月有余,老夫自然认得。”掌柜笑了笑,忽又想起什么一般,拧了眉头道,“可是他刚来的时候,那身上的伤病,可真是了不得!好在有人照顾他,也就是最近这半个月,老夫方才见他偶尔出来走一走,想必身子还未大好吧。”
青鸾脑海之中闪过花无忧清瘦苍白的容颜,没有说话。
“夫人认得他?”
“不认得。”青鸾淡淡呼出一口气,将掌柜找回来的银子放进包袱中。
掌柜笑了笑,道:“那还好,我还以为夫人认得,要寻他呢。偏巧他昨天半夜退房走了,夫人若要问,老身还真没处给你找去。”
青鸾怔了怔,许久,方才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与掌柜道了别,出门找了一辆马车,直奔京城而去。
经过整日奔驰,终于到达京城时,日头早已西落,祈年已经靠在青鸾怀中睡着了,青鸾却从骨子里散发出奕奕的神采,打起帘子往车外望了一眼,却微微有些怔住了。
前方就是城门,城门口,不知为何正有大批的侍卫驻守,往来的行人无不小心翼翼的避开。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青鸾在马车中思索了片刻,终于打起帘子走下了马车。
不料她刚刚落地,才走出两步,那边侍卫间突然让出一条道来,从城楼下走出一个身着内侍服的身影。
青鸾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她认得的,从前在临安宫中服侍徐安。如今见他那一身行头,倒似已被擢升。青鸾这才知道这群人原是为自己而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徐安大步上前,在离青鸾数十步远的位置停住脚步,将手中那幅明黄色的绢布抖了抖,展开来,高喝了一声:“云青鸾听旨——”
如此一来,周围往来的行人都停了脚步,纷纷下跪。青鸾顿了顿,将怀中熟睡的祈年换了个方向抱着,也跪低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氏女青鸾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为妃,赐号‘华’,赐居惠安宫,钦此!”
随后,青鸾被送上另一辆华美马车,回到了皇宫。
抱着祈年踏入惠安宫时,原本熟睡的祈年突然惊醒了一下,睁开眼来,口齿不清的唤了一声:“娘亲……”
“年儿乖,一会儿便能见到爹爹了。”青鸾轻抚着孩子的头,低声道。
孩子到底小,困意袭来什么都抵不住,不消片刻又已经埋在青鸾怀中睡去,青鸾这才将他放到床榻上安置好。回身却一眼就看见床边放着的梳妆台,铜镜里,正模糊地印出她的身影。
青鸾顿了顿,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坐了下来,对着铜镜,细细的打量着自己。
华妃。该是怎样的绝美艳丽,怎样的盛宠,怎样的天下无双,方才担得起这样一个“华”字?
镜子里的人,美绝,分明是她自己,青鸾却从来不觉得这是自己。这张脸,即便是到如今,她亦喜欢不起来,每次的恍惚,都只觉得自己还是当初的模样。所以在她心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担不起这个“华”字的。他怎么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