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八旗的包衣,进宫可不是当主子享福来的,都给我警醒着点儿啊!”站在前面训话的是个年过中旬的老太监,方脸窄额,满眼的精明。他是内务府的大总管,李德全。
景宁和同来的女子一样,穿着深褐色的旗装,梳着一丝不苟的旗头,低眉垂目,恭顺而卑微。
这里是钟粹宫,她们却不是秀女。
每隔三年,户部都会从八旗挑选年龄相当、品貌优秀的女子入宫,以备后妃之选,或赐婚近支宗室。
这些女子,是秀女。秀女必须是官家女子,而她们,则是内务府包衣、佐领下的女儿,每年引选一次,主要供内廷各宫主位役使,是奴婢。
宫女,秀女,仅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同样住在钟粹宫,秀女们在前院,天花顶棚,方砖墁地,冰裂纹、步步锦门窗;而她们只能住在荒僻的后院,杂草丛生,满室的灰尘。
望着堆满蛛网的窗棂和破旧杂乱的帘帐,景宁淡然地笑笑,卷起袖子,开始动手打扫。
同屋住的是个年纪极小的女孩子,换下旗装,便是布衣荆钗,一双纤瘦的小手满是老茧,看样子做惯活计。
她小心翼翼地将破旧的窗幔摘下来,放进木盆,然后搬到院子中。
后院只有一口井,井边栽了一棵高大的槐树,隆冬时节,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干。
景宁过去汲水,她亦过来帮忙。额上微汗,景宁体贴地递去一块巾绢,换来了她的感激一笑。
“妹妹是哪个旗的?”
少女温和地道:“我是镶蓝旗的。姐姐也是镶蓝旗出身的吧,我们的父辈应该在同一营。”
禁军参领之间,亲眷走得总是很密。多年前娘还在世的时候,和一户姓乌雅的人家关系极好,她还记得那时乌雅大娘身边那个柔婉如水的女子。
景宁仔细瞧着她,半晌,才恍然,“难怪觉得面熟,原来是苏家的妹妹!”
同年进宫已属不易,被分到一个屋子更是难得,相较于其他人,她们之间便互相多了一分怜惜。
“一个月后储秀宫来选人,或许会把我选上,到时候伺候皇后娘娘,攀龙附凤,做个女官也说不定!”那边,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子坐在石桌旁,扬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身旁几个相熟的姐妹。
她是正白旗出身,内务府上三旗的人,所属皇室家奴,比起她们这些下五旗出身的包衣,又高出了一些身份。
“是啊,姐姐就好了,不像我们,只能分派到东西六宫。命好的,跟着主子富贵发达,命不好的,搞不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旁边女子满脸的羡慕。
映坠耳尖,听罢,不由问道:“宁姐姐,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变数
景宁点点头,“她们是上三旗来的,调教之后,就会被派去伺候皇上,皇后或者是贵妃娘娘,身份比寻常宫人高着一等。”
“那我们呢?”
“我们若是可以顺利通过尚仪局的教习,或许会被遣去伺候贵人或是答应、常在。但是有一些,还是要去做杂役的。”后宫规制严格,各宫伺候的宫人数又有限,总有人会被筛下。
“那我可要好好学了,”映坠偏着头,一双大大眼睛里闪烁着期盼,“希望到时候可以争取伺候贵人,到时候,总有升迁机会的。”
景宁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其实分到哪里不一样呢?做奴婢的,身贱命薄,况且他们还是下五旗出身。若是能够分得低等些,未必不是件好事。
康熙十一年的腊月,钟粹宫的嬷嬷开始教授她们宫中规矩。
大到各宫妃嫔等级区分,不同位别如何对待;小到行走,见礼,甚至是吃饭,睡觉。这期间顽劣不堪或是教习不善的女子,便要驱逐到浣衣局那样杂役的地方,永不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