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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建立之后,先帝也曾想将竹太妃一家调至京城,但竹父在江河上跑惯了,受不住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和勾心斗角,辞了进京的大好前程,选择留守江南,皇帝也没强求,封其为江南漕运转运使,虽然品阶比不上京中的官员,权利却是实打实的。
可权利外放久了,总要有一些依仗在手里,在龙椅上坐久了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勾肩搭背,一起热血拼杀的兄弟,漕运转运对于处在内陆的云京城非常重要,砂石,铁屑,粮草,盐巴都要经漕运之手,等王朝的局势稳定下来,先帝便对竹太妃的父亲有了忌惮之心。
这就是竹太妃入宫的缘由,为了家族的安稳和繁荣,她嫁给大她二十多岁的帝王,是宫妃也是人质,没有彼此恋慕的两情相悦,只有把控权利的帝王心术。
所幸老皇帝待她算是厚道,一入宫就封了婕妤,加上竹太妃从小在船上长大,性情爽朗坚毅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那样娇柔,这份特别让她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入宫第三年在无嗣的情况下,升至了妃位。
老皇帝年岁大了,加上早年征战在子嗣上面已经再无可能,这个妃位也算是给竹太妃的一种补偿。
封妃的当晚,吹了一夜的风。
深秋的风打着旋一样将宫殿的角角落落扫了一遍,第二日便是一地的落叶。
竹妃看着窗外深深叹了一口气,虽说她于老皇帝并无情谊,但她年纪轻轻便断绝了后代,再没了有子嗣的可能,正是开花的时节,却如同这院中的落叶一般,早早就没了根。
“扫了吧。”
封妃之后,竹妃得了几日的休沐,不用请安,老皇帝忙于政务没有过来,她母家在千里之外,也没法回去省亲,只能闲在殿中,倚着窗棂看宫人们打扫落叶。
视线是在叶子上,但心思早已飘向了远处广阔的江面,渔人们撒出了大网,小小的她跟在后面兴奋的看着一尾尾银色的大鱼被网出水面,在场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往年的秋正是丰收的渔季,若此刻也能在大船上吹着江风,看着大家收网,该有多惬意。
她正在专心晃神,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几个宫女太监围着一团,
“快看,这落叶底下好像有些东西。”
“不知是哪里跑来的狸奴,还活着呢,但是看着好脏呀。”
“哎,你别去动它,这些野着长大的狸奴都有凶性的,万一暴起伤着你可就不好办了。”
“那怎么办?我刚用笤帚戳了戳,它也不动,想来是受伤了,这也赶不走呀。”
“我看干脆打死算了,免得娘娘一会发现怪罪下来,我们都要吃挂落。”一个小太监狠心说道。
其余几人没有反驳,但也没忍心动手,哪怕是畜生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谁都不想手染鲜血。
刚才提议打死那个小太监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笤帚翻转过来,高高举起准备落在那狸奴的背上,趴在一堆落叶中的狸奴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将自己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坨,微微的抖动着,它也想逃,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小太监高举着笤帚的手,被另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攥住了手腕。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得跪成一片,生怕得了责罚,竹妃看着落叶堆里缩成一个小球的狸奴,它身形还很小,应该还没成年,之前似乎是落了水还是淋了雨,全身的毛都纠结在一起,和地上的落叶一般又脏又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她想起以前在船上,为了防鼠类偷吃粮食,都会养上几只猫儿,新鲜打上来的鱼,刨洗干净,鱼身被人们当做饭食,剩余边边角角位置和内脏就用来喂猫。
竹妃年龄小,大事上帮不上忙,父亲就嘱咐她将猫喂好就行,长久下来那几只狸奴被她喂得皮光水滑,各个肥头大耳,猛地一眼看过去都分不清是猫是猪,猫儿对她也最是亲昵,没事便在围在她脚边晒太阳,有时会咪咪呜呜的跟她聊天,有时会在她脚下翻出柔软的肚皮呼噜,竹妃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宛如一群肥胖的跟屁虫。
那群狸奴现在都老了,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安好,想到这里,竹妃便径直走向了落叶堆中的小猫,一身淡绿绸缎宫装的她,也不在意那猫脏的触目惊心,上前一把将小猫抱在了怀里。
那狸奴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有些应激,下意识就想伸出爪子抓挠,眼见它发出‘哈’的一声警示,然后一爪挠向竹妃的脸颊,下人们纷纷惊呼出声,竹妃下意识的向后闪躲,但还是没能快过猫爪子。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在竹妃脸颊上看见一片血淋淋的伤痕时,竹妃却感觉脸颊被一个稍微有些粗糙的肉垫拍击了一下,接着猫爪缩了回去,小猫将头彻底埋进这个馨香温暖的怀抱中,不动了。
莫名得到了某种认可的竹妃,在一众宫人的劝说中,脸上带着脏兮兮的梅花印子一意孤行的将这只猫抱进寝殿。
皇宫就是这样,竹妃上午在寝殿中捡了只病恹恹的狸奴,到了下午就传遍了整个宫中每个角落。
老皇帝想着她年纪小,耐不住寂寞,既然没有子嗣,有只狸奴陪着也不错,便默认了这件事,他一点头,猫就在竹妃殿中安顿了下来。
抱猫咪回到殿中之后,竹妃没着急去洗它,而是先给小猫弄了些吃的,她是江南来的顿顿都要有鱼,最近又正是受宠的时候,小厨房里养了一大水缸小银鱼,这鱼个头小肉不多,但是细嫩又少刺,最适合用来熬汤煮粥,竹妃让小宫女们弄了两条刨洗干净,用热水汆烫一下,鱼便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