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少梁痛哭的时候,徐俊华就打量这间屋子,越看就越觉得诡异。
墙上挂的衣饰全是女子的,从款式和形制上看,已经跨越了不短的时间,有些衣饰是他幼时女子们常穿的,而有一些则是近段时间才出现的样式,而且薄厚和大小也有很大不同,有带棉的夹袄也有轻薄的纱衣,一些裙子一看就是身量高的女子穿的,而有几条看长度却似乎是幼女们穿着的。
徐俊华腾的站起身来,往屋子里面去,屋里的墙根下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女子的绣鞋,全部都是左脚,也是款式花样各不相同,有大有小。
再看木架上,有簪珠玉佩,香囊络子还有各种能随身携带的胭脂粉盒,这房间里东西,就像是每一样东西都代表着一名女子,山匪们将这些女子掳来,将战利品展示在这里。
那么那些曾经来过这里的女子有什么下场似乎不言自明,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东西,徐俊华后背发凉,他将手按在花少梁肩膀上说,“别哭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等说完好好抬头看看。”
花校尉哭的也差不多了,这才讲出了自己的经历。
他小的时候,家中便经历过一次严重的匪患,那年闹饥荒,土匪杀进村子里抢粮食,可村中都啃了好几日树皮了,哪里还有粮,那些残暴的山匪们便要将人杀了吃肉,幼小的花少梁被父母塞进了灶台中才躲过一劫。
等他颤巍巍的从灶台中爬出来,村子早就成了空村,他爹娘别说是人,就连尸首都没找到,村中那条水沟都被血染红了。
爹娘的尸体去了哪里花少梁也不敢想,他腰上还有几块硬干粮,是他娘藏他时塞给他的,就靠着这几块硬干粮,花少梁硬是翻了两座山,最后晕倒在一个村子的村口。
那个村子的村长姓何,有个小女儿叫何瑛娘,出门掐野菜的时候正看见倒在地上的花少梁,就喊着她爹娘将花少梁带回了家。
世道不好,要再养一个孩子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何家人心善,就将花少梁留下了,不仅将他视如亲子,还教他读书识字。
日子即便穷苦些,但他们齐心协力,总能过下去的,但昌余县官府的不作为让这里的土匪更加猖獗。
民众们实在受不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最终决定绕过官府,自发组织一些青壮年前去剿匪,可木棍犁耙又如何打的过长刀呢。
何瑛娘的两位兄长都死在了这次剿匪行动中,何家未来的顶梁柱一下就塌了两根。
两位老人在这次事故后就迅速衰老下去,没多久便疾病缠身,眼见活不了多久了,临终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将家中的小女儿托付给了花少梁,希望何瑛娘不要落在土匪手中。
后面的日子花少梁和何瑛娘相依为命,直到徐俊华的部队来昌余招兵,花少梁动摇了。
一面他想去部队历练,等有些军功在身,回到昌余能带兵去剿匪,报了自家和何家的仇,也安了昌余百姓的命,但另一面他又放不下瑛娘。
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他早就和瑛娘互生情愫,这辈子他只会娶一个妻子,那便是何瑛娘了。
没想到何瑛娘听到他的打算后,全力支持他入伍去北疆,说不必担忧,自己一定会好好的等他回来,为父母和两位哥哥报仇。
两人就这么约定了终身。
花少梁看县中的姑娘嫁人,最爱收的聘礼便是鸳鸯玉佩,可他们俩没有什么余钱,所有的钱财以及招兵给第一笔饷钱,他都要留给何瑛娘的,自己去了北疆瑛娘还要靠着这些银钱度日。
他就站在卖玉佩的店门口看了一整天,然后用木头雕了一块鸳鸯佩,中间刻上个‘瑛’字,赠与瑛娘算是定情的信物。
花少梁担心自己死在北疆,并没有和瑛娘逾越了礼数,但送他入伍那日,还是完璧之身的何瑛娘却馆起头发,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奋力的挥手同他道别。
入伍之后花少梁心中便只有一件事,攒军功,回昌余,剿山匪,娶瑛娘。
可等他真的从花少梁变成了花校尉衣锦还乡之后,那原本熟悉的村落却已成一片断壁残垣了。
何家那间他和瑛娘定了终身的屋子被洗劫一空,四面墙塌了三面,瑛娘更是没了踪迹,连座坟都没留下。
他刚才将房间门踹开时,一眼就看到最外面的架子上摆着这块木头鸳鸯佩。
不用细看就知道这块鸳鸯佩的来历,世间只此一块,是他亲手雕的,只那一瞬,花少梁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般,全身都被卷在巨大的悲伤里,哭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将他养大的何家二老唯有一个心愿,就是不要让瑛娘落在土匪手里,他却没有做到。
为他馆发,愿意等他一生的瑛娘,他也没有护住。
他花少梁此生简直枉为人。
事情都说出来之后,花少梁心中那密不透风的愧疚和悲痛才算是消散了一点,他眯着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打量这座房间。
细细看过后,心中泛起了和徐俊华一样的情绪,“这群杀千刀的,全都该死!”
“是。”徐俊华伸手将地上瘫久了,有些腿麻的花少梁拉起来,“所以,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行刑的时候,我准你亲自动手。”
花少梁听了这话,也振作起了精神,两人一起去了校场。
校场上又多了一批人,是几个年老色衰的女子,她们也都是被山匪们掳上山的,但因为年龄比较大逃过一劫,都在匪寨中做一些烧火做饭,浆洗的活计。
但这些老妪显然过的也不算好,为了保密她们都被山匪割掉了半截舌头,只能咿咿呀呀,无法说话,又不识字,还没日没夜的干活,只吃些剩饭,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精神看上去也有很大问题,根本就问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