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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奇怪的编辑,”他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你究竟是来做什麽的?”
是啊,我究竟是来做什麽的呢?只是工作以来第一个负责的漫画家,所以忍不住想认真对待吧。哪怕最後被对方说服了,但也依旧觉得做了有意义的事情──“空木”不再是只印在纸上的黑色铅字。
“希望下次季刊还能继续合作,接下来如果有问题会电话联系您的。”我起身告辞。
和我的瞎担心不同,《眼中人》在发表後得到读者的热烈讨论。虽然有人表示被空木老师突然画了这样的故事吓到,但更多的读者来信说被感动了。
“这大概就是纯爱的胜利吧,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前辈这样和我说。
我也为自己的龟毛无奈了一下,不过幸好大家不知道空木老师换了我这个新编辑,否则我大概会成为“教唆人”这样的枪靶。当然,这依旧是我的妄想。
忙完了增刊《Ganymede》的事情,临时小组解散,我被安排跟随前辈一起负责《Romance》里糖夏老师的稿子。活泼轻松的恋爱故事,清爽的画风,糖夏已经是逐渐步入成熟的作者了。据说几个月前出版社还给糖夏老师推荐了助手,看来是有了长期连载的打算。这个时候让我来协助负责,我也明白总编想让我逐步进入正轨,所以我也安心下来努力了解少女漫画的世界。
第一次收稿,前辈带我去糖夏老师的工作室拜访,做了礼貌的互相介绍。工作室是个套间,外面是起居室,里间是工作的地方。面对第一次见面的糖夏老师我虽然有些紧张,但也还算游刃有余。
糖夏老师去给我们倒茶的时候,我得到允许参观了一下里间的工作室,却意外发现了好久不见的空木老师,他正在助手位置上专心等著自己的泡面。
“啊……”他显然也有些惊讶在这里见到我,差点失手打翻了他的泡面。
我正想打招呼,他却使劲打手势让我噤声,十分窘迫地小声道:“千万别说我是空木,拜托了。”
真奇怪,为什麽每次意外相遇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狼狈。我看著他被面汤弄湿的袖口,伸出手去:“林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凌编辑。”他匆匆握了一下我的手,我触到的依旧是冰凉的手指与微湿的掌心……
03。秘密
现在想起来,大概那天以後就开始在见面时直接称呼空木老师为林森了。
从糖夏老师工作室回去的路上,我询问了前辈关於空木老师做助手的事情。
“糖夏刚从短篇转入连载,空木老师做助手再合适不过了。他比较有经验,基本功不错,也擅长背景。”前辈答道。
“那之前的助手工作呢?”
“在其他两位老师那里他现在只是临时救火员啦,那两位是少年漫画部的,周刊总是很拼命。”
“他也很辛苦啊。”我感叹。周刊连载一般是20P左右,空木在季刊基本都是单篇的短篇,一次60P左右。这样看起来似乎有著十分充裕的时间,但一边做其他老师的助手一边画独自完成自己的作品,也不是那麽简单的。
“你们年纪差不多,有空多劝劝他吧。不论是画少年漫也好、少女漫也好,我们都很看好他。他并非没有实力,只是一直不肯动笔。”前辈叹气。
“诶?”我再一次对他感到惊讶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空木。
糖夏老师的NAME一般是发扫描件过来,原稿也有同城快递投递,十分便捷。有时候下一期的NAME需要调整,前辈会上门和老师讨论,然後顺便带回这一期的原稿。我的工作主要是和前辈一起研究NAME,以及给原稿排字、写文案。
虽然我只能算半个内行,但是我看得出糖夏老师最早拿出的NAME有几个分镜很有空木的风格,毕竟我曾经认真研究过空木的作品。他真是个不吝啬的人啊,我当时只是这麽想。
但是不久後前辈告诉我的事实是两人各执一词:“糖夏说空木干预她的NAME,而空木说不想一直给糖夏做分镜参考。”
“啊?”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一般不会有人让助手参与到NAME吧?”
“她的分镜确实有点不太好,让助手做一些参考也不是不可能的。一般助手会觉得被提携了吧,不过空木显然不会这麽想,”前辈有些为难,“其实之前有一些地方的处理确实很有空木的风格,唉,我该早些想到这个问题。”
我都为空木感到尴尬,明明是出道更早的前辈,却给分镜都不太能处理好的後辈做助手。他那天不让我称呼他为空木,也是这个原因吧。
“那……怎麽办?”虽然有些失礼,但是作为空木老师的编辑,我还是比较支持他。
“有些为难啊……”前辈叹气,“不论如何空木只是个助手的身份。”
几个星期以後,我听说空木辞去了所有助手工作。而一直到十一月中旬,他也没有要给《Ganymede》第四季度刊交稿的意思。
“邮件没有回复、电话也自动转入语音信箱,”副编有些担忧,“你还是登门拜访一下吧。”
於是初冬的午後,我拿著副编给的写著地址的小纸条,踏上了去空木老师公寓的道路……
那个时候我和林森认识才将近半年,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所以私人公寓的登门拜访令我有些忐忑,但对於那个有些固执的漫画家的担心还是占了上风。
冬季铅灰色的云幕总是能令人沈淀下情绪,铺面而来的风带著干燥的凉意,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尖也是冷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细节都还那样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