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道:“他最近身子不太顺,还是算了。”
苏起靠在我旁边身后的墙上,不顾墙壁的潮湿浸渍他背脊的衣衫,只是直直地看着牢顶,睁了一夜的眼。
鸡刚叫,就有狱卒过来,让我和苏起出去,说有人来赎。苏起面色沉寂,眼中尽是血丝。
我并不畏惧养痈成患,既然我知道痈痔的位置,随时可以挖掉。
出了牢狱,天刚刚亮。古代公务员上班的时间还是很早的,一出门,便有马车候在了那里。黎明后的冷风飕飕,苏起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他面色苍白如纸。
我将苏起打横抱了上去。
陆公公从里面挑开帘子,诧异道:“苏侍君……他……”
我没有说话,将苏起抱到车鸾中的榻上,拿毯子将他严严实实裹好了。他一眼也没有看我,只是盯着挑绣纹龙的帐顶。
车身缓缓前行。我坐在他的身侧,挑帘看窗外,苏起却轻轻开口了,他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置蕲州知府?”
我淡淡地道:“你别操心了,好好养身子吧,就牢里住了一晚,就成了这个样子。”
苏起仍是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置蕲州知府?”
我看了苏起一眼,他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他现在身子羸弱,我却知晓里面的那个魂。
我缓缓开口道:“朕为什么要处置他?朕看他这蕲州知府做的挺好。他是揩了些油水,可是他一个蕲州知府每年才五十石的俸禄,他要养家糊口,要孝敬上面,要送往迎来,要进京觐见,哪里不要花钱。朕记得应庆年间有位清官,连他老母过生日他都要找人借钱买半斤肉,他胜名在外,可是死的时候是‘萧条棺外无余物,冷落灵前有菜根’,就连收敛的丧葬费,都是老百姓捐的。此人朕也是赞誉的,可是这般人天下又能有多少?本朝尚‘家天下’,要光宗耀祖,要连带宗族,若是不给他们些好处,他们怎么会跟朕抱成一团?”
苏起怔在了那里。
我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
记忆中秦朝的官吏清明廉政,贪官绝迹,且对官吏同样严刑峻法,没有特殊的赦令,结果才出了刘邦这样的小官带着民众造反的事情。官吏和民众于中央看来,都是生杀予夺的。秦朝最后的灭亡和它对于官僚集团的苛刻不无关系。陈胜吴广能那般势如破竹,不就是因了秦朝众多基层官员的倒戈么?汉朝便吸取了秦的教训,允许官吏在一定程度上的俸禄外的收入,这样才将官吏和民众切割开来,让狼成为狼,让羊成为羊。正是如此,在黄巾起义时,四海虽也是民不聊生,可天下豪杰群起云涌而争相剿灭之。
车鸾停到了另一家客栈,我洗了澡换了原本的衣服,陆公公却过来说,苏侍君病倒了,着人看过,说是因为昨日在水里站久,又身心俱疲。
我点了点头。
今日要召见蕲州知府。
他是以为我今日才到的。
堂上都被布置了一番,我见一个胖胖的身躯趋步进堂,在我十步之内行跪礼道:“微臣闵杉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不知皇上驾到,侯驾匆忙,不敢辞罪。”
等他跪了一下了,我才淡淡地开口:“你现在挂的是什么职?”
“承蒙皇上厚爱,臣如今挂职蕲州知府。”他抬起了头。
我点点头,道:“朕来的时候,在路上听见有人说于大侠的事儿,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