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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官道。”孔明很坚持,道,“连我一个死人都不着急复活,你有这么想早点离开我?那还为什么要护送我回去?”
“我确实很想早点离开你,但也要见到你安全回去。我先生说过,做人要有始有终。”话是这么说,不过孔明要求,我还是回转车头,走回了官道上,官道平坦,也比小道安全的多。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前面应该有个城池,我问孔明:“大人,前面何处?”
孔明道:“还未到广元,前面应该是望归城。”
“望归城?怎么没听说过?”
“不算重镇,也不是主城,只比村落大了一些,你自然没有听说过。”
我还算真心的说了一句:“大人博古通今,过目不忘,自然没有大人不知道的事情,要入城歇息一晚吗?”
“嗯。”
他应了,听他的就是,是前几日晚上在山神庙遇险吓着他了?不像,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吓着的人。不过他既然说了,我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驳他,安然送他回去就行了。
谁让我多事将他从大营里带出来了呢!
越靠近城池,来往的百姓就多了起来,每个百姓都一身素衣,头戴缟素,面容悲戚。孔明为相的确当得一代名相,他多有恩于百姓,自然不会被百姓所忘记。
“我死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前头就是城门了,你得下车了,大人。”孔明在时定下的律例,无论官兵百姓,过城门时均要下马下车步行,以供查验。我将他扶了下来,高大的城门上也挂着白色的帷幔,随风而起,处处都是。
孔明轻轻叹息:“过了啊。”
孔明身子还很弱,我扶了他给城门关查验,我们的身份文书一应都是俱全的,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止一份,各个都是真的,孔明身份贵重,也有免不了要用假身份的时候,当年轻王就给我们做了不止一份,轻王做的,自然比真的还要真。
城门官可能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反复看了很久,问我们:“你们什么关系?”
我本来想说主仆,孔明已先于我开口,说:“我们是夫妻。”
“夫妻?”城门官又反复看我们,“您这……怎么会与她是夫妻?”
不怪他疑惑,孔明身形高大,器宇轩昂,容颜清秀,一身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凡人,而我呢,刻意缩在他身旁,显得瘦瘦小小的,还很丑,一眼看去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间民妇,怎么看也不像能与他匹配的样子。
他们虽然也算的上是官,可不是每一人都见过孔明真容的,见过我容颜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才放心大胆的带他从城门进来。
孔明执了我的手,道:“对,我们的确是夫妻。”
我略有些尴尬的对城门官笑了笑,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好的瞎话来,索性就沉默了,反正文书俱全,他最多也就问问,放还是得放我们进城的。
果不其然,他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放我们进了城,我问孔明:“我怎么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孔明淡定许多,答:“遇上我们这种不明来历的人,是要跟一跟的,看我们进城是要做什么,等出城了就好了。”我摇摇头:“你知道的还真清楚……这不会也是你定的律例吧?”孔明没有说话。我感叹道:“你还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管的啊!也难怪他们会这么为你哭。”
城中街道,道路两旁,无论民宅还是商铺,皆挂着厚重的白幔帷布,处处可见白色的灯笼。
我这也是在他出事后头一回进的城,叹了一声:“川蜀大地,一夜之间变成了鬼都啊!竟然处处都是纸钱。”
城中只有一处客栈,还算干净,小儿听见我这么说,道:“客官从外面来的?若是一个月以前,那不光是处处都是纸钱,还处处都是哭声。”
“哭声?”
“哭我们诸葛丞相。”
“哭丞相?”我看了眼孔明,问,“你们认识他吗?你们又不识得他,他也不认识你们,为何会为丞相而哭?”
小二引我们去了上房,手脚麻利的放下了餐食,道:“若不是诸葛丞相宽仁爱民,我们百姓怎么会有这么安定富足的日子?前几日我们掌柜刚刚从东边进货回来,他说这一路上,不论是哪个州县的,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处处都在祭奠诸葛丞相,丞相千古!”
他千不千古我不知道,反正我听着有些愣神,回头一看,孔明也在愣神,他再怎么能掐会算也算不到他死后会是这样的情形。
小二退下后,孔明叹道:“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丞相心有天下,丞相大爱天下子民,所以民心所向,人人敬仰。”我给他布好碗箸,“大人一路辛苦了,吃的不好,不利于你身体恢复,请多用一些,明日我们还要走许久的路。”
他将箸塞进我手中,说:“和我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我拿了一个囊,道:“不必了。”然后自去了窗口,看着外面,整个没下雪,却是一片雪白的城池,我一个囊吃完回头看时,孔明依旧坐在桌边神情落寞,餐食一点未动,我便给他布了菜,道:“大人要保重身体,这副身体好了后,还需要继续为国操劳呢,这天下可不能没有大人。”
而今我和他说的没一句是心里的话了,他听得出来,见我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他便看着我,轻声说:“我,大爱天下,却唯独,漏了你一人,是吗?”
我呼吸了一口窗外秋深冷冽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哀伤与焚烧纸钱的味道,其实,他何止是漏了我一人,只不过是对我格外的绝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