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再一次消融,万物复苏,向休息了两个月的人宣告要开始进入忙碌的生活。
草长莺飞,原来萧条的山林与河流湿地,一夜间生机勃勃,各种野鸟落在浅水滩上觅食。山林里的动物也从冬眠中醒来,此时进山是最危险的,没人敢在动物最饥饿的时候进山,大家都开始为一年一度的春耕做准备。
学子们春假后还有一个月的田假,直到过完三月才“开学”,直到秋天到来后为期一个月的绶衣假,一年中的八个月都要待在书院。
今年家中无人要去兵营,劳动力自然足够,何况还有几个堂兄主动帮忙,李二郎当真不用下地拉犁,只需跟在铁犁后播种,就连掩土的活都交给了李四郎和李瑜,大家不肯叫李二郎辛劳,而是好好养养身上的肉。
一次洗澡的时候,李四郎主动跑进来喊着要给二兄擦背,猝不及防看到李二郎身后的伤痕,没等李二郎反应,小孩两眼一红,便一惊一乍地跑出去:“阿娘!阿娘!!二兄背后有好些伤!!伤口还流着血!!”
在兵营训练难免会磕磕碰碰,大家本就意料到李二郎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着伤,却没想到伤势这么严重,层层叠叠的新伤旧伤,后腰往下的伤更是不忍直视,一层厚厚的血痂。
最先冲进洗澡间的李三郎被震惊得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阿兄,你就告诉我吧!你与纪阿兄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你要逼着自己去兵营!!”
“二兄,我不小了!你莫要把我当小孩了好不好!”
纪清越被李四郎惊动了,从画里出来,与李阿娘她们一起走进李二郎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澡盆的李二郎正在手忙脚乱地安慰哭泣的弟弟。
忽然进来这么多人,李二郎赶紧抓起换洗的衣裳:“你们怎……怎么都来了!”
就在转身的霎那间,纪清越看到了李二郎背后斑驳的伤痕。
“阿娘!你们快出去!”
随后是一阵兵荒马乱,好心办坏事的李四郎不可避免地被两个兄长胖揍一顿。
太丢脸了。
纪清越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兄弟三人打闹。
李三郎的情绪还是很不好,揍完弟弟后心事重重地坐在炕上一副思绪万千的样子。
李二郎的后背已经上过药,屋里烧着炕,穿着薄薄的里衣倒也不觉得冷。他拧了一下小孩的脸:“四郎,你与瑜郎去正屋待一会儿。”
李四郎捂着脸,气呼呼地转头就走:“我明明是心疼二兄你,二兄你却不识好歹,如此对我!哼!”
纪清越好笑地摇摇头,看到李二郎关上房门,疑惑地眨眨眼。
李二郎指了指坐在炕上的弟弟,小声地解释:“三郎起疑了,闹着要我解释呢。”
耳聪目明的李三郎难得恼羞成怒:“二兄!”
既然李三郎自己现了什么,又想知道内情,纪清越表示无所谓,说就说吧。
这本来就是李二郎的家事,在没有能力改变结局前,知道的人越多,恐慌就越多,所以李二郎不想声张就是害怕引起家人恐慌。
果然,两位兄长平静地说起广德二年的事,李三郎听到浑身冰冷。“贵家小姐结局已然改变,不正是表明那位大人不会再如此激进了吗?”
李二郎摇摇头,弟弟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新县令上任立刻颁布新税法,官家想要的定然不止于此,越郎与我说过,新税治标不治本,乱局在所难免。”
纪清越并不参与兄弟俩的谈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李二郎身边,面对李三郎疑惑的目光时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既然那位贵家小姐的结局可以改变,就代表我们的结局也能改变!”李三郎目光灼灼,暗自下定决心。
“其实我本想过与那位贵家小姐提点一下官家的事,但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轻率,毕竟我们人微言轻,而且官家在明敌人在暗……”李二郎不肯再多说,李三郎却已知道他的意思。
谁也不知道那位位高权重的左仆射大人有没有参与当年的那场刺杀行动。
否则,怎么会两年过去了,也未查出什么东西。
夜色深深,猫冬的两个月一晃而过,李二郎果然把肉养回来了一些,脸颊的凹陷重新鼓起来,皮肤不再是紧紧贴着骨头的模样,那个英气十足的李二郎又回来了!
徐晴身怀有孕,只能在家养胎,如今已经四五个月,终于可以随意走动了。去年又忙又累,今年倒是闲得慌,地里的活不需要她帮忙,她想干活时就与李锦娘一起做饭织绢,累了就躺着歇着,没人拘着她。
纪清越按照自己的计划和节奏,有序地开始耕种,菜地、稻田和麦地,都要一点点整理出来,棉花的话还要等天气再热一些才能播种,否则会影响结出来的棉花质量。
等到二月即将过完,纪清越适时提出要回县里的事,因为马上要到跟泰安楼约好的供货日子了。
对于这次分别,李二郎没有“闹脾气”,反而主动揽过送纪清越回县里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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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自然要跟着纪清越一起回县里,这是他第一次过的一个完整的热闹的年,虽然不清楚具体的生辰,但他知道今年的某个日子一过,他就是九岁的大孩子了。
与李四郎分别时,李瑜还是哭得稀里哗啦,坐在驴车上眼泪就是止不住,吧嗒吧嗒地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