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宴厅内的气氛要缓和得多,大多是文人学子和官员,席上坐着的更是刺史大人,众人各自把握分寸,无人敢酒后造次。
李二郎穿着比往日正式,他穿着锈色圆领袍,上戴幞头下穿中裤,脚踏黑色羊皮靴。
自打李二郎出现在席上,众人的视线就追随在这个身形出众的少年上。
刺史大人一眼就注意到进来的李二郎,与柔和的江南人不同,少年高大挺拔的姿态鹤立鸡群,与即将要成为女婿的赵旒光也不一样,同样成长在西北,少年凌厉的眼神似刀锋一般,那是见过血的眼睛。
“小子李长祥拜见刺史大人!”李二郎撇开袍角跪下,低顺的后背代替了那双锐利的眼睛。
“起来罢。”
与岳州刺史楚廉一同坐的是赵旒光的父辈与祖辈,赵旒光与楚徽也在,还有一些李二郎不认得的贵客,仅看官制度皂靴就能看出他们个个官职在身。
刺史大人开口了:“听说你能让那两只麋鹿叫唤?”
果然是因为这事。
李二郎起身回答:“是,在西北猎鹿时,老猎人常不同的声音引诱鹿群回应,从而知晓鹿群的大致方向,知晓方向后便可寻觅脚印等踪迹追寻下去。”
刺史楚廉大笑着拍手,底下的人也跟着拍起手。“好啊!!我们还未听过麋鹿的叫声,你快快引它们叫唤,让我们也听听呦呦鹿鸣!”
两只麋鹿被拉到宴厅一角,已然一副受惊的模样,躁动地走动,时不时出粗吼,不断扯动脖子,想要扯断勒在脖子上的绳子。
这种情况下想要麋鹿放松下来很困难,但实际情况容不得李二郎拒绝,他作出为难的表情,随后下定决心般开口:“若是想要麋鹿叫唤,在座的人需得噤声,不可出任何声响,还得用布帘遮掩,莫让麋鹿看到一个人影。”
刺史大人抬手示意下人照着李二郎的话去做。
不一会儿,戏台上的声音停下来,戏子和乐师纷纷退场,下人抬来一张巨大的帘幔,一层层挂起来隔绝麋鹿和人们之间交互的视线,这样的场景下,宴厅里的客人自觉噤声,放下酒杯的动作又慢又轻,生怕出任何声响。
就这样,百来人的宴厅之中瞬间寂静得不可思议,喧闹的场面下不听一丝声音。若是纪清越在场,一定会描述成所有人仿佛被按下时间的静止键,小心地维持着一个动作。
要不是事出有因,突然闯进宴厅的人肯定会被这种场景吓到,闹鬼了这是?
众人只等着李二郎动作,李二郎却也一动未动,犹如静止般等待着。
就这样等了一刻钟,在所有人等得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敢出声音只能眼神投射时,李二郎抬起手做了个手势靠在嘴边,猛然吹气。
空气顺着手心设计的甬道瞬间喷出,形成一道高亢悠扬的呼啸声。
然而帘幔后的麋鹿却没有如众人期待那样作出回应。
马上就有人要出声质疑,李二郎立刻觉察,瞬间转头望去,吃人般的眼神将那人恫吓到定在原地,那人随后惊醒般回过神去看刺史大人的反应,只见刺史大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他又是一身冷汗,只得勾头曲背躲开这两道刺人的视线。
众人又随李二郎等了一刻钟,有人焦躁有人不耐,有人看戏有人不屑,李二郎无视这些人的眼神,一刻不差地盯着帘幔,仔细聆听辨认帘幔后麋鹿的情绪。
时间差不多了,李二郎再次抬手,吹起幽幽长啸。
与上次不同的是,李二郎隔着一炷香连续唤了三声,呼啸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在众人的期待下,帘幔后的麋鹿终于在第三声长啸未落下时做出回应。
两只麋鹿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地回应李二郎的呼唤。
众人表情各异,统一的还是不敢出声。
楚廉抬手示意下人撤去帘幔,将麋鹿带回去,随后才张开口。不得不承认,他不仅被鹿鸣惊艳,还被李长祥与鹿共鸣的场面骇住。“你不仅为楚赵两家找来麋鹿,还做到与鹿共鸣,说罢,你想要什么赏?”
李二郎跪下:“小子并无想要的赏赐。”
“当真没有?”
李二郎想了一会儿:“听闻大人喜画,小子的阿翁也喜画,可否可赏一幅画与小子,待小子带回家与阿翁。”
楚廉拧了一下眉头:“你听谁人说我喜画?”
李二郎迟疑一瞬:“席间小子听到一富商说大人喜画,还想着要献画与大人,这……”不对吗?
楚廉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似是认同李二郎说的这个理由。“你说的那人在哪儿?你既想要一幅画,我身上又没有画,若那人献的确是一幅好画,我便赏与你!”
“多谢大人!”
大约半个时辰前,李二郎前脚刚离开客房,献画的富商后脚就尾随而至。
他迷迷糊糊地朝着正出亮光的房间走去,用力一推,没有门板的支撑,自己跟着倒向地面,“碰”的一声闷响,人重重砸在地上,怀里的画卷随着惯性飞进房间里,展开长长一条,露出画卷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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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开门带起的风吹灭了房内的蜡烛,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