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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了几回,他实在强撑不住,给张逐订票、叫车,让他自己去了。
已经好久没有独自一人在家。张逐出了门,连空气都静止了般。周明赫躺在床上,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什么时候这房间变得这么空旷和寂寥的?他陷在床铺里,像陷入一种莫大的悲哀之中,不断下沉,又不能自已。
他想将自己从这情绪里打捞起来,拿手机准备找人聊聊天。翻了一圈,发现无人可联系。
已经和父母撕破过脸皮,现在还能说两句话,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维持的体面。万荔的联系方式已经全部删除了,虽然他记得那串号码,也不应该去打扰她。至于以前的同学、同事,现在正是工作时间,谁也没空来跟他闲聊。
想到这儿周明赫有点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辞职。没有持续的收入来源,存款逐渐减少,已经令他有些焦虑。另外,他没想到一辞职,除了张逐,其他人际交往也没有了。还有揍姚斌那一拳,想想对方并没做错什么,不过公事公办。
这些令人后悔内疚的事就像毛线头,捏住一个,轻而易举就拉扯出一长串——冲动辞职、傲慢自大搞砸订单、喝醉酒跟父母摊牌、没有担当伤害万荔……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把原本好好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如果当初他克制一些,忍耐得更多一些,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遭遇变故那时快速退潮的悲伤,在多日后的现在,朝他成倍地铺天盖地而来。这巨大的伤感如有实质,将他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想没用,后悔也没用。但他遏制不住揪住一个点就往深里探索,好像牛的反刍,不断去咀嚼,每一次回想都留下一口苦涩的汁水。直到被这苦汁填满,他也疲惫至极,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他有好多次和张逐在假期一觉睡到傍晚的经历,有两次他先醒来,痴迷注视张逐笼罩在黄昏光晕里柔和的脸。他还记得那时的幸福。
然而今天醒来的只有他自己,那种幸福感受也恍若隔世,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面对黄昏会如此寂寞。
他躺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颗坠在天边红得像血的夕阳,在和城市高楼相接的天际,如血残阳染红一半天幕。
快要被夜晚吞噬的橘色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在床前画出一条分明的界限。光明那一半,悬浮着同样被染成橘色的浮尘,而周明赫躺在阴影的这一半。
他注视那些亮晶晶的尘埃,仿佛自己也变成其中渺小又孤独的一粒,只随着空气浮沉,没有归途。
这些尘埃最后的命运会怎样?它们漂浮空中,不被看见,只有阳光穿透时,才被赋予生命。夕阳只剩一丝光线,世界即将堕入黑暗,它们的生命即将终结。
周明赫终于知道傍晚的寂寞和悲伤来自何处,这是一天的结束,也是他这一天的生命迎来终结。
从未有过的感受,生命如实质般地从他手上滑走,这种领悟让他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是对生命消逝的恐惧,也是对暗夜孤寂的恐惧。
这种恐惧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抚过他全身,最后扼住他的喉咙。
他有些无法呼吸了。张逐回来了吗?听这四周寂寂,仿佛只有时间倒数入夜的读秒声。恐怖已经追到他门前,周明赫突然崩溃地大喊:“张逐……”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逐背对客厅的灯光,影子拉得很长,落到周明赫床上:“醒了?”
梦魇破除,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消失大半,他撑起身体,胸膛起伏,咽着唾沫:“……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