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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我身体没有问题,我一直头痛,很可能是你画画的颜料味道太刺鼻引起的,你能不能停两天?”
“我这颜料的味道不刺鼻,我买的无毒产品。”
“我不知道你那些材料有没有毒,但我闻起来就很刺鼻,头痛也一直不好。”
张逐放下笔,终于回头看他:“我记得我把画材买回来那天你就开始头痛了,那天还什么味道都没有,颜料也没拆封。”
“……”事实如此,周明赫一时卡壳,“是,我那天就开始头痛了,但后面一直吃药也不好,除了跟这味道有关,我想不出别的。”
“这两者没有必然关系,你不要没事找事。”
这么多年了,周明赫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现在看来,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张逐的说话方式,不由提高声音:“你就不能为了我歇两天?”
“……我不太想。”张逐想了想,“但如果你非要认定这二者有关,我可以歇两天给你试验。如果这两天你还痛,那就不关颜料的事。”
周明赫堪堪在爆发的边缘,因为张逐虽不情愿,却也被迫让步,而收拢即将喷发的怒火。
他跌坐到沙发上,避开沾染颜料那一块儿,无力道:“我买了饭回来,吃饭吧。”以他对张逐的了解,他肯定也没吃午饭。
“你吃。”张逐又转头拿起了画笔。
“你也来吃,你中午也没吃饭。”
张逐并不领情:“你吃你的,别管我。”
周明赫咬了咬牙:“你才说歇两天不画了,这么快就忘了?”
“今天没几个小时就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歇两天。”张逐脏兮兮的手抓了抓后肩,又给他的衣服抹上更多的颜色,“今天画到十二点,你不要打扰我。”
片刻后,“啪”地一声,一盒饭在张逐脚边炸开,米粒溅得到处都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明赫朝他大吼:“你滚!张逐,你给我滚!”
张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被吓了一跳。
这短短几秒,周明赫已经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外拖:“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虽是茫然,却也听懂了周明赫的话,张逐也十分不快:“又赶我走?”
“是,我就是赶你走,我真的受够了。你的一切,我都受够了,我不要再受这些了,你有多远滚多远,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他把张逐推出门外,关上门,又回到屋里,把他那一摊画画的东西,找了个纸箱胡乱装上,连带张逐挂在门口的外套和鞋子,一股脑全从门口扔出去。
他没有去看那站在过道直愣愣的人影,只反手将门关上并反锁,然后靠在门后滑到地面,抱着膝盖哭泣。
周明赫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张逐一起,在一个无人认识的陌生城市生活,是他从少年就开始的梦想。他不知道是他的梦想错了,还是所有梦想实现过后都会这样。可是他真的受不了,他太痛苦了。他明知道张逐就是这样的人,却还是忍受不住这种痛苦,他现在只想离那根源远一些。
哭了很久,直到再无眼泪可流,心头的难受却分毫没有随着泪水被排遣。但新的内疚又汹涌而至,这么冷的晚上,他将张逐赶出去,无异于将一只家猫放归流浪。张逐不是小动物,虽不至于冻死,可这大冷天的晚上,要叫他去哪儿。
一想到这,周明赫再也顾不上委屈和生气,他赶紧打开门:“张逐……”
门外早已经空无一人,不仅没人,连衣服鞋子,装画材的纸箱全都没有了。周明赫打电话,铃声在茶几上响起,他忘了把张逐的手机也一并扔出去。这么一来,他更担心。
周明赫套上衣服,一路追出楼栋、追出小区、追到街头的十字路口……除了疾驰而过的车辆,和深夜的冷风,哪里还有张逐的影子。
第100章复得
周明赫的世界静止了。
但他又很清楚,这只是他的虚假感受。因为时间永远向前,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只有他成了那个在忙碌人群里驻足的人,身边人来人往,他眼看别人充实忙碌,而他只有茫然无知,手足无措。
静止,却又并非像植物人那般全然的冻结,能够不听、不看、不想。他尚存知觉,意识也在,更像是魂魄从身体抽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的人生变成一条戛然而止的时间线。他再也无法跟随时间往前走,却能够反复回溯过去,反复咀嚼曾经的人生。
他已有的人生里,连一个真正爱他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那么轻而易举又理所应当就得到亲情爱情和友情,他费尽力气,仍旧两手空空。为何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爱他?连小猫小狗都有人关爱,他却没有。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他不值。既没有作为人的价值,也无法给任何人带来幸福,更无法摆脱人性里的懦弱无用和贪婪卑劣。他先是推开万荔,现在又赶走张逐,他不值得任何人爱,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活该。此时他只能蜷缩在屋子里,连门都出不去,夜夜靠酒精入睡,更印证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人活着的意义变成垃圾存在的意义。
垃圾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垃圾没有存在的意义。它们之所以存在,是物品价值被利用榨取干净后,剩下的无用残余,是不得不花功夫去处理的一部分。理想的情况下,大家都希望这世界干干净净,没有垃圾。
电话响起来,打断周明赫在时间回溯里的畅游。一直响了好多声,他恍若惊醒般连滚带爬地挪过去,抓住手机:“张,张逐,哥,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