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耀跟同村的男人在巷口玩斗地主。他更擅长麻将,斗地主是十有九输。他正输了钱,对拉他来凑角的人骂骂咧咧。那人被他骂得心烦,不想玩了。张广耀却说对方赢了钱,偏不放他走。
正巧扛着树干的曹平路过,那人叫曹平来替。曹平说他要搭鸽子笼没时间,那人就说输了算他的,赢了就算曹平自己的,他是纯粹被张广耀叨得烦,不想玩了。
这么个无本万利的生意,曹平自然乐意,当下就把树干一扔,坐上牌桌。
打牌就是这样,一边急急吼吼地谩骂、争论,又一边闲话。
曹平突然说:“我刚去采石场砍树,猜我碰到谁了?”
“碰到哪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在水潭里洗澡,把你小子魂儿勾去了?”
“嘿,还真别说,那是个打野炮的好地方。”张广耀接茬。
“打野炮要加钱吧,多少钱一炮,广子你不是最懂了。”
“放屁,你这种秃赖子打炮才要花钱,老子从来都是娘们倒贴。”
男人堆下三路的话题里,曹平漫不经心插话进来:“碰到广子家傻小子和垃圾婆家小崽子一块儿呢。”
一听这话,大家都住了口,齐齐看向张广耀。
曹平不慌不忙地解释:“那兄弟俩一块儿玩挺好,大老远都听见嘻嘻哈哈的。”他看了张广耀一眼,“果然是亲哥俩,血缘就有天然的吸引力。你家小傻子谁也不搭理,就搭理他呢。那小子也是,看见谁都跑,就往小傻子身边凑。俩男娃玩着还不打架,真是稀奇了。”
“狗屁的亲哥俩。”张广耀一把摔了手里的牌,瞪曹平,“我警告你啊,别他妈张嘴乱说。”
“我乱说这干什么。要我说,人哥俩做个伴有什么不好,小孩才没那么多心思,反倒是你们大人想得太复杂。本来么,大人的恩怨也不关孩子的事啊。”
曹平讲道理摆事实,引得旁边人一通附和,只有张广耀深受侮辱一般脸红经涨。他一把揪住曹平的衣领:“这我家的事,关你这狗日的屁事,我儿子我知道管。”
曹平举手投降:“是是是,我不就是提个建议,用不着动气。咱打牌,打牌啊。”
本来就打不赢,听完这番话,张广耀心头一乱,更是把把输得屁滚尿流。
他其实门清儿,这帮人都是表面劝导、同情,实则是在笑话他。七八年了,他还是整条日化厂街最大的笑柄。就因为当年老婆被人欺负,他却不敢提刀去跟方守金那王八蛋拼命。
若只是这样,他只能算是个普通的笑话,不至于被笑这么多年。结果没多久,他老婆就跑得音讯全无。他老婆在时,他还只是个不敢讨回公道的窝囊废,他老婆这一跑,他就成了连自己老婆都嫌弃的窝囊废。最窝囊的是,自个老婆却被别人下了种。一年后,他老婆托人偷偷送回强奸犯的儿子,就是那个方孝忠。
现在每当方孝忠在日化厂街出现一次,就提醒他一次,也提醒看客一次。就是这小王八蛋让这个话题经久不衰,也让他的窝囊事迹口口相传,屡屡被提起。
现在日化厂街上的传统笑话又翻出了新花样——他的儿子,和那个强奸犯的儿子,竟然玩在一起,成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