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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端倪(上)
一切又回到了之前,我下班以後偶尔会去看看林森。得知我没有回老家过年,他仿佛松了口气,期期艾艾地问我:“要和我一起过年吗?”
“你不用和家里人一起吗?”
他的目光躲闪了几番,才说:“母亲几年前过世了,我和继父继兄并不是那麽亲近。”
我为他的话踟蹰了片刻,最後还是答应了。
编辑部以为我要回老家,提前给了我几天假,让我把工作带回去做。虽然我後来也澄清了,但考勤已经登记,於是我干脆去林森那里。
老家寄了点年货过来,我也采购了一些,准备在林森的公寓一边工作一边过年,毕竟他的稿子时间有点紧了。我干脆为他做助手,勾线虽然不行,但我起码还能贴一贴网点。想到第一季度《Ganymede》的定稿时间临近,我直接开始帮他排字。
不得不说这几天的感觉很新鲜,我们就在由起居室改成的工作室里没日没夜地赶稿。我们每天的交谈并不多,因为要排字,交谈的内容一般是在为每页稿子做最後的台词确认。林森偶尔也会停下来休息一下,这个时候不管我在做什麽,他都会指使我帮他剥桔子。因为他的手上总是沾著墨水,并不是故意不洗,反正洗了以後还是会再次沾上。他握笔的指尖染的墨痕仿佛都渗到茧的纹路里去了。有时候我打趣要不要干脆喂给他好了,他会戒备地瞪我,让我把每一瓣分开,他自己拿著水果叉吃。
做饭和煮咖啡都是我在干,林森就负责画。一般到午夜的时候我就给他灌热牛奶,督促他睡觉。他把棉被一裹,干脆在工作室打地铺,把卧室让给我。有时候我夜起,会看到他披著被子伏在桌子上勾线。按他的话说是困了就睡,醒了就画。
一直到林森的继兄拜访,我们才突然发现已经是农历三十这天了。
“我说小森怎麽不回来过年呢,原来是忙工作,要注意身体别太辛苦。”继兄大人一贯的随和开朗。
“没事,凌晨今年没回去,陪我一起过年呢。”林森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踢踢我。
“嗯嗯,”再见到继兄大人,我心情有点复杂,胡乱答道,“年轻人事业为重!”
“哈哈哈哈,说的好,”林森的继兄笑了起来,“小森,你朋友也很有事业心啊。”
“见笑,见笑。”林森又踢了我一脚。
这一脚真是有点狠啊,我不满地轻轻踩了他一下。不知道继兄大人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小动作,他喝了半杯热茶就走了,毕竟这个乱糟糟的、充满了稿纸墨水的工作室不太适合招待客人。
“你真丢人,不好好答话。”人家前脚刚走,林森就吐槽我。
这人大概真是和我混熟了吧,最近任性度在直线上升。我对他这话有点不高兴,但又有些欣慰。“我觉得你继兄不错。”我故意说。
林森呆住了,看了我半天。我冲他笑笑,继续去排字。过了半晌,他仿佛想明白我是在开玩笑,过来掐了我一把,也埋头继续画画去了。
下午的时候我就勒令林森收拾出一个干净的桌子来当餐桌,而我负责做饭。毕竟除夕夜还是要认认真真地过。
用著两家人给的年货和食材发挥我最大的水平,我也还是只搞了火锅。不过锅底和材料都比平时丰富多了,还弄了些凉菜。林森乐颠颠地摆出一排冰啤酒:“火锅和啤酒的人生真惬意!今天过年,今晚放假!”
两个人在工作室的除夕还是有点冷清的感觉,并没想出什麽传统的过年活动。於是我们干脆从橱柜深处搬出被遗忘已久的电视,但是鼓捣了半天接上所有线路才发现太久没交费了,根本没法看。最後不甘心的我们干脆看起网络同步直播,反正就是图个热闹。
气氛终於热闹了一些,浓浓的年味由冰冷的屏幕带来,但也令人十分惬意地接受了。我和林森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聊天,火锅独自咕嘟咕嘟冒著香气。我看得出林森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撑著想等到跨年。
其实我是留有私心的,沈默的好奇已经将我淹没,那些没有问出的疑惑找不到出口。虽然我心里等著他愿意告诉我的那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
“正月里要拜访亲友吗?”
“嗯,什麽亲友?”
“俗称走亲戚。”
“没,没有,”林森摇摇头,“我妈的亲戚都不在这个城市,特别是她改嫁以後,我和我爸的亲戚也不怎麽来往了。”停顿了几秒,他一脸艰涩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亲爸。”
我为这个问题感到抱歉,於是尴尬地圆场:“嗯,那我继续陪你。”
林森眯起眼睛看我,他的身上弥漫著一股微醺的醉意,脸颊透出微微的绯红。
“干嘛?”我没好气地问他,其实是为了掩盖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你讨厌我。”他突然说,目光盈盈的。
“胡说什麽!”我故意板起脸。
他不甚在意地转过视线,喃喃道:“因为我是个自欺欺人的骗子……”
你也知道啊!我腹诽,但终究是什麽都没再说,强自压下疑问。
後来林森没撑住睡著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茧子。不知是因为开了暖气的缘故,还是真的醉了,他的脸上有著两片异常的酡红。看起来可爱极了,我真是忍不住这样来形容他。
新年锺声敲响的时候,我伸手戳了戳他,但他只是嘟嘟喃喃地翻了个身。我听著远郊传来的热闹的鞭炮声,轻声说:“林森,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