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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是从寿王府里传出来的,落款是“锦”,上面只得几个小字:多谢六弟救命。
寿王在书法上造诣不浅,一手漂亮的湘竹体无人能仿,李熙一见着它,便知这是寿王亲自写给他的,不禁喜上眉梢,连下身那点疼痛也顾不上了。
果然赌对了,李锦平素没有做戏。李熙在心中暗道:看来这个寿王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志在山水美人之间,而非权争,并非如李恕那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昨夜事发时,李熙曾与裴怀恩商量,要将李恕在寿王府偷藏证据的事情如实告知苦主,让苦主自己把那些东西全收拾干净了。
裴怀恩起初不答应,因为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简直就是在为别人做嫁衣,毕竟如果寿王也想争,那么寿王便未必愿意领这个情,更不会与他们合作,事后多半会因着顾忌太多,在把自己家里打扫干净后,对外装作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再者此举无异于向寿王暴露李熙,让寿王知道李熙也在这张棋盘上,把寿王的注意力从李恕身上引到他们两个身上来。
而假如将这些证据神不知鬼不觉的保存下来,再将此事暂且按下,对外就装作京中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即便是让晋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也一口咬死这只是寻常的仇家报复,那么从此以后的每一天,这些证据对于寿王而言,便如幼时的身世之于晋王,可以随便由着他们搓扁揉圆,想什么时候出手收拾,就什么时候出手收拾了。
可是李熙不这么想,因为李熙从之前的调查中发现,寿王李锦这个人,或许真的不是什么敌人。
再加上杨思贤先前教他说,如果想在这个波云诡谲的京都生存,就不能学裴怀恩那样一味地去赶尽杀绝,而要分清敌友,不能把麦子当杂草除掉,白白给自己四处树敌。所以李熙决定赌一把,瞒着裴怀恩,私自将书信送去了寿王府。
事实证明李熙赌对了,一向在人前不大露脸的寿王不止领了他的情,甚至还迫不及待地想让他知道,自己愿意接受这份好意,并铭记在心。
寿王的态度,代表着李熙从此可以绕过裴怀恩,动用“属于”自己的力量去做事——尽管这支力量可能不大听话,并时刻将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就如寿王从前在跟着齐王时,也曾暗度陈仓,偷偷将整个工部都收在了自己手中。
不过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比起需要分给寿王的好处,李熙日后能从寿王那里得到的助力,显然更加不可估量。
这样想着,李熙又仔仔细细地把字条看过一遍,然后揉皱了,把它丢进床脚的炭盆里。
“真好。”李熙喃喃自语着,说,“三皇兄从前的好帮手,现在是我的了。”
玄鹄这时背对着李熙,眼睛还盯着掉在门外那块酥,一时有点没听清李熙说了什么,闻言就问:“啊?什么?”
李熙就抬眼看他,后背稍稍往后仰,屈起右臂靠在枕头上——这样的姿势显得他异常闲适。
“……没什么。”李熙笑眯眯地说,“玄鹄,我今日心情好,我要出钱给你买酥吃,买十包。”
玄鹄当即转回身来,在以眼神反复确认是走李熙的私账后,面露诧异。
玄鹄说:“这、这样,看来小殿下是真的开心了。”
李熙摆摆手,到底是年纪轻又活泼,这会已把自己早起在裴怀恩那受的气全忘个精光。
“还去卖给你核桃酥那人手里买,买十包。”李熙愉快地说,“我要让四皇兄知道,倒戈于我,实是以一赚十的买卖。”
玄鹄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今早去过寿王府,倏地猜着了那字条上写的什么,不禁也面露喜色。
玄鹄说:“明白,这就去买。”
边说边往外面走,然后嘎吱一声,脚底踩着了一根发簪。
“……咦?”
下一刻,玄鹄半点没犹豫,便自顾自地弯腰捡起发簪,并把它重新送回了李熙手中,指着自己脑袋说,“殿下,我适才想起来,这宫里人多眼杂,不比边关,你还是把头发簪起来,免得受指责。”
李熙:“……”
几乎是在玄鹄捡起簪子的瞬间,随着玄鹄越走越近,李熙那小脸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由起初的眉开眼笑变成臊眉耷眼,最后是面无表情。
“玄鹄。”
“嗯?”
“你老实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杀过你全家?”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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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年节时总过得飞快,转眼已是第二天晌午。出人意料的,除夕这天没有再下雪,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除夕宴要宴百官,并非中秋那种家宴,因此这天一大早,宫内外各路人马便一同“兵荒马乱”的忙碌起来。
因着昨天的约定,晋王遇刺的消息早早便传进承乾帝的耳朵里,传的版本是晋王从前掌兵不慈,树敌太多,以致甫一失势便遭报复。承乾帝为此大发雷霆,指着裴怀恩狠狠骂了一顿,怪他守不好门,并想多派几个御医赶去晋王府帮忙,哪知裴怀恩前脚刚低眉顺眼地挨了骂,后脚便以人多不好约束,恐有歹人混在其中的理由委婉回绝了承乾帝,并劝承乾帝改变主意。
与此同时,从不在这种场合缺席的齐王对外告假,破天荒地拒绝参加宫宴。
齐王自小聪慧,心思常常比旁人多一道,但他从前只将这些心思放在自己的差事上,除非被逼得狠了,否则鲜少费心害人,更不会对过去的许多事情太过深思。
可如今宁贵妃死了,刀子割在自己身上,齐王于病中蹉跎数日,几乎不必怎么琢磨,便已隐隐猜着了承乾帝当年意图借刀杀人的阴私盘算,心里对承乾帝越发怨,也越发不想再坐那张、能把一个正常人变得如此冰凉彻骨的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