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木头牌位,都快被裴怀恩摸平了。李熙就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陪他,听他唠唠叨叨,细数自己当年为了爬上去,究竟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有时裴怀恩清醒,会抱着李熙说自己错了,自己再也不敢了。
赶上有时不清醒了,又会一瞬满脸阴鸷,恨不得直接在祠堂里放把火,脾气暴躁地嚷嚷着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嚷嚷到最后,所有恨意都落在了承乾帝身上,连带看李熙也不顺眼,对他又掐又咬。
实际上,裴怀恩最近对李熙时好时坏的。
好的时候特别好,会在夜里把手心搓热了,给李熙暖脚,会记住李熙所有的喜好和厌恶,体贴地帮李熙安排好一切,说话办事总笑眯眯的。
但坏起来也真坏,裴怀恩偶尔噩梦,醒来不记得今夕何夕,三魂七魄留一半在梦里,看李熙的眼神就像看仇人。
而每每到了这时,李熙因为心里有愧,总会顺从地哄哄裴怀恩,故意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就像他们刚认识那会。
他和裴怀恩,李熙想,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俩就已经变成了眼下这样既扭曲,却又水乳交融,分离不开的关系。他能感受到裴怀恩对他的爱和恨,他分不清那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却又真真切切地知道,如果此时有人要把他们分开,那便是在他们身上各自割掉一块肉。
有时候,习惯远比喜爱更可怕,李熙早已习惯了有裴怀恩在身边,也习惯了让裴怀恩身上的味道把自己包围。
这样相对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一直到刘伯仟死后的第十六日,承乾帝忽然下旨,久违的找裴怀恩进宫伴驾。
与此同时,裴怀恩前脚刚走,京中恰好就死了第五个人——一个很有学问的大儒。
李熙很快得到消息,这个人和先前死的那四个都不同,这人几乎没做过什么坏事,唯一一次受要挟,是因着顺妃看中他在文人堆里的地位,绑了他儿子,逼迫他上折子弹劾裴家。
最重要的是,这人不在李熙悄悄修改后的名录上,而在裴怀恩原本递给他的那张名录上。
翰林院的陆闻朝陆大人,教过的学生不少,性子颇守旧,对李熙也不待见,认为自从李熙回来后,这京中就没一天消停过。
陆闻朝本性不坏,弹劾裴家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前几日还来为裴父上过香。李熙当初将他从名录上剔除,便是考虑到就算自己手里没有他的把柄,他也会上书帮着裴家说话。
至于这个陆闻朝本身对李熙的偏见,李熙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本打算留到以后慢慢解决的——虽说解决起来确实有麻烦。
陆闻朝是旧病复发死了的,因为不当心吃到了平时不能吃的东西。
李熙赶到现场后,把陆闻朝家里仔仔细细地查过一遍,没发现任何证据。
但是这就更奇怪了。李熙在心里把最近这些死人的名字从头往后念,发觉这些人不仅被写在了裴怀恩递给他的那张名录上,还都是些和他不对付,或是对他有威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