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青芙一时无言,脸涨得通红,因为蓦地瞧见李熙胳膊上那伤,怔怔错过了李熙话里漏洞,没细想老五此举实则是为了圆他和淮王一路被秘密搜查的谎,而非真为杀李熙。
正愣着,却见李熙放下衣袖,似乎无意在此事上多抱怨。
“小妹,朕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可朕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胸襟,朕经此事后,寝食难安,只得先下手为强。朕知你与他们尚有联络,你若不信朕,大可亲自写信问他们去,你是个聪明人,就算他们还想骗你,朕也信你能分得出真假。”
对……就是这样,与其费心辩解,倒不如先别急于否认他对那二人的杀意,再把主动权彻底交到李青芙手里去。
怀疑的种子会生根发芽,老五对李青芙撒了谎,多说就会多错,没准压根就经不起李青芙的仔细盘问。
再有就是……
李熙掩面咳嗽,嘴唇在彻骨寒意里泛起淡淡的青,又被牙齿咬出血色,他变脸如翻书,佯作狠厉的皱眉。
“只是有一条,小妹,你自幼心性善良,从来都是谁看起来弱便帮谁,朕知道你这脾气,也不愿苛责你,可你该知道这权力争斗是九死一生。朕与你虽相处不久,可也是你的兄长,也是你的血脉至亲,朕拿你当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自问没有哪处对不住你,难道你现在……你现在为了救你大哥和五哥的命,便忍心令朕涉险?难道你能保证他们此后一定不会再派刺客来杀朕?朕今日问你,朕与他们都是你的兄长,你究竟想要你的哪个兄长活?”
李青芙都快被李熙为难哭了,她的头脑混沌,似是没料到李熙会骤然翻脸,闻言只跪着问:“……那皇兄想怎么样?”
李熙眸里微暗,手肘搭在旁边的小桌上,向前倾身面对着李青芙,肩膀稍稍压低,是个进攻性十足的危险姿态。
“青芙,记着从前朕才回京时,你不在意朕的……名声,依旧愿意同朕玩。”李熙舔着唇说,“从今以后,朕便是你唯一的兄长,朕会护着你,朕猜你一定能联络到他们,你……你替朕写信骗他们出来,替朕杀了他们,朕不会计较你这次的欺君之罪。”
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全化成一口冰凉的气,洒在李青芙脸上。
后退是为了更好地进攻,进攻则是为了更好地谈价钱。这人嘛,你若一次对他退得太狠,他多半会怀疑你有诈,可你若一次对他进得太狠,他又要说你没人情。
所以说对付如李青芙这样心肠软的小姑娘,最好的法子便是如现在这般,先退后进。
既不否认自己的狠心,又要恰到好处释放自己对她的善意,让她觉着她心里想要的那个结果,是靠她费尽千辛万苦谈下来,而非由谁高高在上的施舍给她。
不然——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老五的心思深,难道真能指望单凭李青芙这条线,就把老五和淮王骗出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就是个引着李青芙想岔的由头罢了。
结果也如李熙所料,李青芙一听见他这样说,脸色顿时就变了,竟会在情急之下抽出剑来,横在了她自己的颈侧。
“皇兄!你既这样说,臣妹便斗胆猜测,臣妹在你心中还有些分量!”
李青芙没想到李熙方才还和颜悦色,转头便能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她救人心切,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眼睛也被泪水浸得比方才更红些,她仰起脸决然道,“从始至终,皇兄认我做亲妹,我也把皇兄当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我知皇兄一路走来的辛苦,可皇兄如今已经登基,位子也已坐稳,又何必再对臣妹如此咄咄相逼?甚至教着臣妹去设计杀死自己的手足?皇兄这样做,难道是想把我逼死了么?”
李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听她继续往下说,似乎并不相信她敢真为了此事自戕。
李青芙无法,下意识将剑柄攥紧了些,听李熙问她,“小妹,你这是在威胁朕,你分明也看到了朕的伤,你以为朕没有了你,便不能拿他二人如何么,朕这只是在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李青芙闻言越发惭愧,却又舍不下自己远在南月的另外两位兄长,只得咬牙坚持道:“此事臣妹会亲自查,若最终查出那刺客真是……真是经五哥的手派来,臣妹愿意代替五哥受刑。只是皇兄,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出了关,到南月去了,他们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你若想找人,手也不好伸到南月境内,你……你也明知我会护着他们,你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二人一条生路?”
李熙不置可否,余光瞥见李青芙颈间那条细细的血痕,眉心几不可查皱了皱。
“小妹,你可知朕非草木,实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无情?朕从前在外漂泊十八年,日夜孤苦,可以说没有人能比朕更渴望你口中这些所谓的父子亲情,手足和睦,可是朕能怎么办?”
“朕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人,可是以后呢?以后他们二人在暗朕在明,又有你这个小公主相助,你让朕怎么睡得着?你……你明知朕舍不得杀你,还说什么要替他二人受刑,你这是要活活的将朕架在火上烤!你扪心自问,若不是他们先派人来刺杀朕,若不是朕被他们逼得没法子了,朕会恨得下心杀自己兄弟?纵使你如今犯了天大的错,难道朕还能狠得下心来杀你吗?!”
李熙将话骂的狠,李青芙捂脸垂泪,她似乎直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李熙的难处,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呵,李熙和承乾帝不一样,依着李熙的性子,若非真气急了,否则是绝不会对他们这些人斩草除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