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现在说这些,其实也不算骗人。虽然对于合葬一事,他是直到见着那两只被树叶盖住的小虫,方才一时兴起,可他心里也是真的想这么干,他没有说假话。
毕竟事到如今,或许也只有如真夫妻那般生同衾,死同穴,才能对得起他与裴怀恩之间的羁绊。因为他与裴怀恩之间,早就不是只有单纯的赤诚爱意,他们两个不光是爱人,还是亲人,是手足,是师徒,更是彼此生命中为数不多晃眼的光亮。
至于说,害怕裴怀恩会怪他把自己塞进女子的棺材里这句话,便是实打实的撒谎了。
因为李熙确信裴怀恩对他的心意,李熙早已看清,裴怀恩把一颗心都捧到他面前,虽然厌恶被当做女子,可是能与他合葬的诱惑和欣喜,一定可以压倒这些厌恶的。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李熙看到裴怀恩的脸色软下来。
“……所以,皇上。”迎着李熙的灼灼注视,裴怀恩又往前走,和李熙离着两步不到的距离,笑眼道,“现在能让你真正感到为难的,其实不是该不该娶慕容瑶,也不是事后该怎么和那姓裴的说,而是忧心有人不愿入女棺。”
眼见裴怀恩上道,李熙把脑袋都快点出残影了。
“啊,对对对,玄鹄你好聪明,一眼便看穿了朕的心事。”李熙期期艾艾地拢袖,小声说,“玄鹄,你一定不知道,其实裴怀恩他很善解人意的,他以前也劝过朕娶慕容瑶,是朕自己舍不得跟他断了,才拒绝了他。”
顿了顿,又假装擦眼泪。
“所以实际上,朕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找慕容瑶的麻烦,朕知他并非旁人说的那般跋扈,更不会计较朕这次为了长澹的出尔反尔,朕只是……只是唯恐他会伤心,他已经过得很辛苦。”
前半生于长夜中孑孓独行,受万人唾骂,后半生隐姓埋名,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死后还要入女棺,将自己在这世间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消,让一切彻彻底底的深埋黄土。
思及此,李熙忽然真的有些难过了,他垂了眼睛,不让裴怀恩看到他隐隐发红的眼圈。
他好像挺过分的。李熙想,他好像,从始至终,爱裴怀恩总是没有裴怀恩爱他多。
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样?他生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改不了,便只好在其他地方尽可能的多补偿。
喉咙有些涩,假哭很快变成真哭了,李熙使劲抹了把脸,喘息有些重。
出神的功夫,裴怀恩已经走到他面前,和他鼻尖挨着鼻尖。
“但你刚刚真的很害怕,你其实不冷。”没头没尾的,李熙忽然听见裴怀恩这样说。
李熙循声抬头,驾轻就熟的继续编瞎话。
“好吧,的确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担心,朕也担心你。”李熙揉着眼睛说,“你看不上裴怀恩,朕如今却陷进去了,还对他这么上心。唉,玄鹄你别忍着了,你现在一定觉得朕很蠢,对朕怒其不争,你……你心里一定又想唠叨朕了。”
裴怀恩:“……”
好漂亮的一套谎话,前后逻辑通顺不说,简直是有理有据,令闻者落泪。
只不过么,有时候,或许人就是这样,就算明知是谎话,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