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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错觉,裴怀恩定睛看,只觉章云礼在说这话时,虽然微微抬着下巴,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但眼中却有一丝迫不及待的光彩,就像一只被困很久的鸟儿,终于能剪断锁在他身上的链子了。
裴怀恩直觉不对,正欲再开口,便听围观的考生中有人心肠好,先他一步提醒章云礼,温声说:“章公子,恕在下直言,你若觉着这人偷了你的东西,最好还是走程序,按律将他告到衙门去,而不是在此大声喧哗。”
话落,其他人也很赞同,纷纷劝他道:“是啊,章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算在这闹出花来也没用,而且还很有可能因为触犯长澹律法,被上面取消你今年的会试成绩啊。”
章云礼对此却很不以为然,闻言只冷声说:“以我的学问,就算成绩真作废了又怎样?我还可以等下一个三年。”
“再说你们难道忘了前些年的那些可怜人?他们之中,难道有哪个人没乖乖的听衙门安排吗,可他们最后都等来了什么?不过是被一拖再拖,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罢了。”
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冷了。
“所以我章云礼今日在此立誓,我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我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我现在也没别的要求,我只是想着,就算拼着让我这次白考,我也不想再被那些只收钱不办事的衙门拖,我、我就是要将事情闹大,闹到圣上面前去!”
话说到这,再抬手指葛宁。
“我就是要让圣上做裁决,就算我今年白考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仕,因为我不甘心!”
哗然。
裴怀恩在旁边听得眼皮跳,心说这个章云礼怎么非选这时候犯病,明明刚才还说怕父亲老了,怕自己再也等不到下一个三年,这会就话锋一转,说什么也不肯吃这个哑巴亏了。
真是的,明明以章家如今的势力,就算按规矩告到衙门去,也没人敢怠慢,却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在此时此刻急着揭开葛宁的真面目,难道他真就已经急到了这种地步,连这几天都不想等吗?
如这般半点耐心都无,怎么成大事?不过就是个急功近利,贪图一时爽快的蠢货。
正当裴怀恩在心中暗暗感慨着,另一边,被打了好几拳的葛宁已重新站直了,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了章云礼的胡说八道,忽然扬声道:“好,好,你去告吧,你尽管去告,这次我绝不怕你了。”
说罢扭头往旁边吐一口血沫,目光灼灼的攥紧了拳,但没有还手。
“你去告吧,就算你告到圣上面前,就算你家中有势力,能在圣上面前颠倒黑白,我也不怕你,因为你和前几年被偷换试卷的那些寒门子弟不一样,你平日所做的那些诗词文章,甚至是你参加乡试和会试的文章,原本便都由我代笔,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当你的影子了!章云礼,就算你家如何厚待我,我也受够了做你的影子,我想要我自己的名字,我不叫章云礼,我叫葛宁!我叫、我叫葛宁!”
此言一出,不仅是章云礼愣住了,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好你个葛宁,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我何时让你代笔,我……”
章云礼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问得结巴,似乎完全没想到葛宁会对他忽然发难,瞪大眼睛震声道:“你别在这跟我胡搅蛮缠,我自问从未亏待你,却不想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信口雌黄,早知如此,当年我就不该多事让父亲救下你!”
葛宁又不说话了,仿佛刚刚脱口而出的那长长一串,就是他全部的勇气。
章云礼见此,不知怎的有点急。他冲上去抓葛宁的衣领,每句话都是在把葛宁往绝路上逼,令葛宁不得不正视自己过去的默默无名。
“你这个混蛋!你不知廉耻!”章云礼一字一顿,声色俱厉地冲葛宁喊,“你不止吃我家的饭,还要用这种法子污蔑我,你——你区区一个贱民,天生就是榆木脑袋,就该老实本分,就算给你最好的老师,你难道还能学出什么名堂来?你简直不配!”
章云礼这话骂得狠,声音才落下,就听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章云礼这话得罪了好些人,原本大家站他这边的更多,可就因为他这话,一下就把人群中所有的寒门子弟和平民书生们,全都重重的得罪了。
至此,风向已经倒转。
方才还帮章云礼骂葛宁的书生们改了口,转而面色古怪,拢着袖子小小声的和身边人犯嘀咕。
其中有两个胆大的,更是故意让自己的说话声很大,大到能让章云礼也听见。
“是了,是了,我方才想起来,在前几年的会试中,除了偷换试卷,还有些富家子会直接出钱请人代考,我家兄长就赚过这个钱,据说给的很多。”
大家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
“但那些富家子都低调,生怕被查到,如果这位葛兄所言属实,像章家这么嚣张的,就该让他一辈子也不能再科举。”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些原本便与章云礼交好的,仍要硬着头皮替章云礼辩解,跟着很着急的反驳道:
“你们这些见风就倒的墙头草,讲话别这么恶毒!事到如今,谁真谁假还未可知,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从前或许真帮云礼写过几句诗,可那也是他们主仆二人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没准云礼也帮他写过,只是他们两个平时应付先生的小把戏罢了,并不能证明这次也是他在帮云礼——我只问你们,你们从前在学堂时,难道就没与三两好友一同戏弄过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