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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经理点上三根香,把香举到头顶,虔诚地鞠了三个躬,口中念叨着,求财神爷保佑,新洞子开工顺利,财源广进。而后又招呼山明矿业的新老员工挨个上香敬拜过去。
先前宰的猪已经被清洗干净,拿滚水褪净了毛,掏掉内脏,用木棍穿起,架到火上炙烤了。
江承敬过香,便退到一旁。柴火燃烧的热气腾起来,蒸着他的脸,透过火焰边缘看去,财神像渐渐扭曲,发生了形变,几点火星跃起,恰与神像那双怒目重迭,仿佛给财神像点了火眼金睛,令人一时疑心那木雕泥塑的死物竟有了生命,要跃下神台冲信众而来一般。
“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在渴望的天空——”凤凰传奇熟悉的曲调响起,朱经理从裤兜掏出手机,听了一会儿,眉毛拧到一起,挂下电话,立马往外走,没走多远,又折返,问:“你们谁会开车?”
工人们相互看了看,纷纷摇头。
“你,会开车吧?”侯经理指向江承,用中文问,见他点头,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要发去公盘的货让人给扣了,这帮贪得无厌的兵痞子!”侯经理骂骂咧咧坐进副驾驶,拽过安全带,指挥江承开车。
车行驶在崎岖的黄土路上,车轮时不时碾过路中央的石头,把人颠得脑袋磕到车顶上。远处传来“砰砰”几声响,像是鞭炮声,侯经理立马紧张起来,不停催江承开快点,再快点。
突然左前方的山上一声巨响,土石飞溅。
“又打上了……又打上了!妈的瞎啊?炸弹往矿区扔!拿我们辛苦开矿的税买枪买炮,然后跟不要钱似的往我们脑袋顶上扔?!这群该死的……”他嗓音都在发抖,又催促起来,“油门踩到底啊!快开!”
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碎石飞溅,爆发出刺耳的响声。
侯经理突然抓住江承的胳膊,胖手汗津津地攥紧了他。“那是什么东西?你快看!”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什么玩意划破天空,正朝他们迎面飞来。
“炮弹……是炮弹!快停车……不,倒车!”侯经理啪啪地拍江承的胳膊,方向盘猛地一拐,被江承立马掰回。
“你聋了?我让你倒车!赶紧倒车!”侯经理窜起来上手抢夺方向盘,两人撕扯间误触喇叭,刺耳的鸣笛声中,车在狭窄的土路上扭曲蛇行,险些一头扎下路边悬崖。
江承大力甩开他,分神看了他一眼,“坐着别动!你信我!”
这一眼似乎把侯经理威慑住了,趁他怔愣着干瞪眼,江承猛踩油门,车身像箭矢一般冲出去,直直迎向炮弹。
几秒后。
“那东西呢?没了?凭空消失了?!”侯经理把整张脸贴到挡风玻璃上,瞪圆了眼四下张望。
话音未落,车身猛然狠狠颠簸了下,他们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震颤,不约而同地陷入静默。江承飞快伸手,把侯经理按到座椅靠背上。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们觉得身体陡然一轻,仿佛整辆车连同自己的身体一瞬间挣脱了地心引力,漂浮在太空中。与此同时,他们听见身后玻璃寸寸碎裂,细小的玻璃渣流弹般划破两人的皮肤,留下尖锐的痛感。
下一刻,随着轰然一声,他们沉重地着陆,整个人好似重锤下的铁钉,被无形的力牢牢砸进座椅里,浑身的骨头和膛子里的心肝脾肺一同疼痛起来。
车在颠簸中滑行了好久才总算停下,缓了好一会儿,江承打开车门走下去,前后望望,回来对侯经理说:“没事了。”
侯经理哆嗦着胖手,也开了车门下车,往后一瞥就瘫软在地,喃喃:“他奶奶个腿,老子差点把命撂这儿……”
只见他们身后百十来米处,一辆翻倒的白色本田正熊熊燃烧,烈焰与滚滚浓烟包裹了全部车身,已看不清车内是否有人了。
寺庙中的人们听见远处炮弹爆炸的声音,纷纷抬起头,彼此对视一眼,表情平淡。僧侣们握剃刀的手甚至没有抖一下,依然神情庄重而肃穆地削去孩童们的头发,一缕缕黑发落到孩子亲人手中的白布上。僧侣剃度的头发被耶瓦人看作圣物,不能掉在地上被凡人践踏玷污,会由孩子的父母包好,带回家,小心保管。
“这什么动静,有人放鞭炮?”时婕问尹月。
尹月像是听了个冷t笑话,“这儿平时不让放烟花爆竹,就算点灯节之类重要节日临时解禁,也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可能是炮声,不过听方位像是从矿区传来的,也有可能是矿上在用炸药炸石角。”
时婕竖着耳朵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响动,越发心神不宁,拿起手机想给江承发信息,打了几个字又搁下了,装作在看仪式,却时不时按下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进来。
如此等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又问尹月:“应该就是炸药吧?要真是炸弹,没道理这些人还能这么镇定吧?”
尹月看着她紧绷的笑,说:“我去给江承打个电话,问下情况。”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放松点,他不会有事。”
小男孩们被剃光了脑袋,跪在长老们面前,聆听长老授戒,而后齐声念诵一句话。
“我的灵与肉在这世间受苦,如你慈悲怜悯,请助我脱离世俗痛苦,请予我僧衣。”
如此念诵三遍,便从长老手中接过袈裟,在亲人的帮助下换好,个个成了像模像样的小和尚。
时婕心不在焉地看着,终于盼回尹月,却见她面色凝重。
“有炸弹不知道怎么回事落进矿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