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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炯炯有神,眼下也没有黑眼圈之类失眠的迹象,在一众临阵抱佛脚式地捧着笔记或书本哗啦啦地翻看的考生中间,显得胸有成竹,状态极好。

8:15,一声极长的铃声响起,而后广播里传来一个缺乏感情的女声,“请组织考生入场”。

时婕和孙柠的爷爷奶奶一同,陪她直到校门口的红色隔离带,而后目送她夹在考生的队列中,进了校门,远去了。

在喋喋不休的女声中,时婕远眺着那些孩子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这错觉令她心悸了下,手心也沁出汗来,仿佛身处于曾经的某个噩梦中。高中毕业多年后,她仍然偶尔会做关于高考的噩梦,要么梦到某道题不会做,要么梦到半个月后考试却有一科完全没复习,然后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继而想起高考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而且自己的结果并不算坏。

接近开考时间,进场的考生越发少了,而许多家长仍不肯离去。考点附近的手机信号已被屏蔽,家长们又似乎缺乏相互搭讪的兴致,便在大太阳底下久久静默地伫立着,眺望着,像是虔诚的朝圣者,又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在精神上遥遥地与“战场”中的子女同在。

不知打哪儿冒出个复读机构的销售,游走在家长中间发传单,似乎传递着除金榜题名外的另一种可能性的暗示,其晦气程度堪比大年三十送棺材,满月酒上扎花圈。没几个家长伸手去接他的传单,他们只是瞥见上头的几个大字,就像被烫到一般迅速转移了目光。

很快,这人就被安保人员哄走,传单被没收撕掉,大快人心。

因为交通管制且禁止鸣笛,这世界空前地安静下来。他们听见又一轮广播播报声,开考了。接着便是更深沉漫长的宁静,耳边只有风中一浪高过一浪的令人眩晕的蝉鸣声。

43。我是啤酒瓶里的可乐、午餐肉罐头里的金枪鱼、薯片袋子里的妙脆角

距离第一科语文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遥遥的有个学生出来。

作为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他就像是第一个冲出战场的战士,引起了校门口一波小骚动,大家鼓掌欢呼,仿佛在迎接一个小英雄。直到交警向人群压手示意,骚动才渐渐平息了。大家依然用一副奇异的亢奋神情,盯着那个学生。

三五记者围了上去,“同学,你是三中考点第一个出考场的考生,现在感觉怎样?题目难么?”

时婕踮起脚,才从一堆脑袋和肩膀头的间隙中看清,这学生竟是王峪。

他对着杵到面前的话筒和摄像机,显然有些无措,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他羞怯地垂着头,手指下意识搓着校服下摆,嗫嚅着:“我……我觉得题挺难的,作文题目也很难,文言文阅读看不懂……一半是蒙的,我答完之后坐了好久才到时间……我……我是第一个吗?”

他声音小,记者们都没太听清,便问:“同学,可以看着镜头,讲话大声一点么?”

王峪没说话,他如梦方醒般,慌忙往人群中张望了一圈,方才长出口气,面对追问的记者,他猛地拉起校服遮住脸,“我是差生!你们别采访我,去采访好学生吧!万一让我爸在电视上看到,我就死定了!”

记者和围观群众脸上的兴奋立马被失望和微妙的鄙夷取代,仿佛刚才的笑容、欢呼与掌声都错付了一般。再没人搭理他了,人们由着他像条招人嫌的生了癞疮的野狗一样跑开了。

好在他们也并没有失望太久,因为一个新的身影打校门口出来了,这次是个看着就十分阳光开朗的男孩。

面对一拥而上的记者,他笑容满面地挺了挺胸膛,像是做足了准备似的,给出了堪称满分的回答:“今年语文题难度中等,作文题目紧跟时事热点,也很有深度,非常考察学生的思辨能力。我已经保送A大了,但是我觉得没参加过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来体验一下。祝愿今年的考生们都能取得好成绩吧!”

家长们又不自觉地鼓起掌来了,这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小英雄呢!他们用一种既钦佩又羡慕、近乎于狂热的目光望向那孩子。记者们也个个笑靥如花,心满意足地收工,各回各的单位剪片子去了。

时婕转头望向那个独自落寞远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嗨!”她故作轻松地拍了下他的背,他却吓得一激灵,看到是她,才放松了表情。

“没事儿的,不就是没考好嘛,高考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啦,人生的路又不止那一条!”时婕安慰道。

王峪没搭茬,沉默着走了一段,突然问她:“听我爸说,你在北京上过班?北京好么?”

他顿了顿,解释:“我想去北京上学……也不一定非得是北京,上海、深圳,都行。”

时婕:“为啥呢?”

王峪:“我听说,大城市里,你穿成啥样都没人会多看一眼,是真的么?”

“大概……是吧。”时婕摸了摸鼻子。

“那一定好自由吧!”王峪眼中的神采没维持多久,又渐渐黯淡下去,“可我成绩不好,肯定上不了本科线,我爸多半要逼我复读……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复读能有啥用……”

时婕不知能怎t样安慰他,那终究是他们父子的事,她连自己的父亲都无力改变,更何况是别人的父亲?

想起上次在七中门口的巷子里,他被人从包里翻出的那种叫什么孕酮的药,她便问:“你吃的那个药,是大夫开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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