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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爸,你是我爸……”时婕自嘲般笑笑,嘴角细细地发着抖,抬手指向那女人,“那我请问我爸,论资排辈,这位是我第几个姨?你的婚外情史是从我多大时开始的?初一?小学?我请问我爸,凭啥这么对我妈?!”

“你说的?”时海终于肯正眼看蔡秀芹了,表情阴鸷,声音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似的。

时婕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画皮底下的本来面目,她想。

蔡秀芹下意识缩着肩,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时海四下看看,瞅准了一旁的吕大爷,顿时抓住了把柄,理直气壮重登道德高地,抻长了脖子厉声逼问:“这男的跟你啥关系?是不是相好的?好啊!你到底熬不住了,原形毕露了!又往我脑袋顶上扣了个绿帽子,让我做了回王八!是不是?!”

他狠狠推了把蔡秀芹,要不是时婕眼疾手快扶住,她就要摔倒了。

“我跟秀芹就是在公园一起读诗的普通朋友,你别多心!”吕大爷解释着,语气里却难压怒气。

“‘秀芹’?叫得挺亲热啊?还‘读诗’?玩浪漫呢?啥‘普通朋友’?别扯淡了!不就那点事儿?搞破鞋就搞破鞋!还‘读诗’,还‘普通朋友’!少他妈装了!”

这句话就像是朝瓦斯泄露的房间里丢进的一个烟头,接下来,一切都变得很混乱,先是吕大爷冲过来揍了时海一拳,把他打到了地上,然后时海跳起来又照着吕大爷鼻梁挥了一拳,这俩加起来得有110岁的男人扭打作一团,你一拳我一脚,有来有往,相持不下。

时婕和蔡秀芹赶忙上去拉架,t一人拽一个,时海的拳头没收住,直奔时婕而去,她闪躲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嘴角立时破了,流下血来。时海发现误伤了时婕,愣了下,这才停了手。

这番乱斗下来,多人负伤,时海左脸颊红了一片,吕大爷鼻孔淌血,时婕嘴角冒血。这时他们发现屋里少了个人,那小三已经趁乱溜了。

时海瘫坐在椅子上喘粗气,神色阴沉地盯着蔡秀芹,看她到处找纸,给时婕擦完血,又去给那男的擦。

他越看越觉得这俩人绝对有事儿,越看越觉得自己铁定是成了绿壳的王八,阴恻恻威胁道:“别逼我把你当年的丑事告诉闺女!”

蔡秀芹手上的动作停了,缓缓深吸一口气,抬头平静地看着与她一同被困在这场婚姻里,她伺候了三十来年,也折磨了她三十来年的男人,轻声说:“不用你告诉,我已经说过了。前些年,我怕你告诉我爹,怕你告诉我妈,怕你告诉闺女,我怕得要命。现在好了,我爹妈全没了,闺女这儿我自己交代了。我被你用那个把柄威胁了半辈子,我的罪赎尽了。往后随你去说吧,跟你的哥们儿说,跟咱们邻居说……要是你开心,去街上发传单都行。我不怕了。”

“离婚吧,时海。”最后她说,语气依然平淡,好像平日里说“饭做好了,吃饭吧”那样的口吻。

然而,这句话却像一道响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时婕和时海满脸震惊地看向她。

“你说啥?”愣了几秒,时海低声问。

“我说,离婚!”这次她说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这时,店门又一次被推开。

“去吃饭么——”江承进了门才看见这一屋子鼻青的跟脸肿的。

趁着他怔愣的空挡,时海一把扒拉开他,夺门而出了。接着,蔡秀芹也走了,却是朝相反的方向,不知道是往哪儿去了,时婕喊她,她头都没回地说了句“我没事。”

吕大爷匆忙撕了张纸巾,团吧团吧堵住流血的鼻孔,冲时婕说“我去跟着她,你别担心!”然后就追出去了。

一眨眼的工夫,店里就剩时婕和江承两人,时婕把倒了的椅子摆正,又捡起散落在地的东西,她才发现自己从手指到腿肚子都在打颤,深喘了几口气,渐渐抑制住了这颤抖,直起身子面对江承。

“恭喜我吧,他俩终于要离了。”她露出个嘴角向下的苦笑,说:“走么?来顿大的庆祝下。”

41。这双手,这么好看,该不会沾过血吧?

烤肉店店员夹着快洁白的牛油,在烧热的烤盘上润了一圈,像是开盘仪式、而后端上个大瓷盘,盛着满当当的牛肋条,肥瘦相间,拌了洋葱条去腥,裹着店里的秘制调料、豆油和鸡蛋清腌渍入味。

肉被夹到烤盘中央,转圈儿摆上黄澄澄的酸菜。肉一挨上烤盘,伴随着滋滋的响声,诱人食欲的焦香味儿立马飘出来,牛肉的纤维收紧,淡黄色的油脂一点点化开,沿着烤盘凹凸的弧度没入边上的酸菜里。

江承不时用夹子翻动着肉片,给大块的剪上几刀,把烤好的夹进时婕盘子里。

时婕点了两瓶雪花,给江承倒,他不喝,她就自斟自饮,像是在喝闷酒。

江承便说:“酒越喝越愁,别闷着,跟我说说。”

时婕举杯的手顿了顿,依旧把这杯一饮而尽,而后看向他,问:“你逢年过节,会想家么?”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我刚去北京上大学那几年,总是想家,尤其是中秋啦父亲节母亲节啥的,刷到同学跟家人团聚的朋友圈,我就想家……可是,一想到我妈,我就只能想到我俩吵的那些架,然后就想想我爸吧……你猜怎么着?我发现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啥!你说多怪呢?十七年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好像没留下多少记忆似的……我看人家发的那些跟爸爸温馨的回忆,我就想,我使劲想,可就跟失忆了似的,啥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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