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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婕盯着他,他们的视线相互较劲,他败下阵来,转移了目光。

时婕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她记忆里那个放着俞淑婉遗照和木雕的抽屉,拉开,果然还在这儿。她一手握木雕,一手拿照片,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它们无声地立在那儿,像是一座小小的坟茔。

“你放下她了么?其实你可以放下的啊,她到死也只是希望她爸能有钱看病,你替她实现了啊,可你为什么还要雕这个?你每刻下一刀,就能让自己的良心松快一点么?可是这种纪念根本毫无意义,不过是自欺欺人!你自己清楚,你还是会做噩梦,反反复复梦到她,惊醒了好久睡不着,瞪着天花板不断问自己,这样的噩梦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

她看着他抿紧了唇,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我猜你在想,我怎么会知道?那大概是因为,共犯之间的默契吧。”她苦笑了下,再次问道:“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江承沉默着和她对视,表情越发烦躁,“你完全不明白会有多危险,简直是搏命……”

“你知道天网系统吧,现在哪儿的大街不是十步一个摄像头?连半夜扔垃圾没分类都能被逮到,国内命案破案率都99。9%了,海芒就算是挨着东南亚,也不是什么法外之地。他周山明就算只手遮天,就算丧心病狂,也不至于胆肥到当街绑架杀人吧?!”

江承笑了下,“法外之地……确实。他早不在海芒了,山明集团在东南亚耶瓦有家合资矿产公司,拿了当地的开采执照,这两年他都在耶瓦。”

他们从海芒出境,去耶瓦的火车十分颠簸,时婕和江承并坐,在火车剧烈摇晃中时不时撞到彼此的身体,时婕原本坐在靠窗的座位,要一直提防铁轨旁的树枝伸进空荡荡的车窗,后面江承跟她调换了位置。

网络信号时断时续,姜叶给蔡秀芹发微信,说自己出去旅游了,不确定多久回雁留,红色感叹号跳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淘汰的老火车,以40公里的时速缓慢行驶在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的轨道上,途径某站,车还未停,已有人扒着窗户爬上来抢占座位。时婕和江承作为一整个车厢里仅有的两位外国人,总要接受好奇目光的打量。或许他们对于彼此都很新奇,时婕的目光滑过穿绛色袈裟的僧人、脸上涂着黄白色“泥浆”的老人和小孩、挎着篮子兜售槟榔的小贩……

车厢里充斥着咖喱和酸鱼酱混杂的浓烈味道,让本就有些晕车的时婕更觉得反胃,她不再与往来的各色人群相互打量,转而望向窗外,成片的农田与低垂的天空相连,天渐渐成了墨色,一钩弯月穿行在树冠与芭蕉巨大的叶片间,时隐时现。

在近二十小时的火车之旅后,他们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抵达耶瓦。出站后,就见一个倚在白色轿车上的女人朝这边挥手。

“江承!”她原本单腿支着,一只脚向后搭在她那辆北汽SUV的轮胎上,看到他们,脚下一蹬,迈着大步迎上来,一手接过江承的行李箱,一手就揽住他的肩,结结实实来了个拥抱,“谁能想到啊,在这鬼地方还能盼到个亲人!”

她的手在他背上胡噜了两把,“瘦了,都摸到骨头了!”

时婕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女人,她穿着宽而肥的工装裤,黑色紧身背心下隐隐约约看得到肩背的肌肉线条。

时t婕的视线落在她少年气十足的浅灰色短发上,恰巧她回过头,正撞上她探究的目光,笑道:“这就是你说得那位?”

“你好,尹月,江承的发小儿。”她向时婕伸出手,吸饱了阳光的小麦色的脸上咧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时婕赶忙递出手,握上去,忽略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舒坦。

车行驶在耶瓦的公路上,电动三轮、载牛的大货车、写着韩文的公交车、花花绿绿的英式甲虫车、半截车身裹满黄泥浆开起来叮当响的美国吉普……有的车顶堆着货,有的坐着人,把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拥挤成了一锅下满料要冒出来了的火锅。

两下短促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尹月麻利地拨了下转向灯控制杆,开了左灯,后面那辆老款丰田便越过他们的车,并道前面,车窗里探出一只黑黄的手,挥了挥。

“这儿到处都是这种日本右舵二手车,超车时看不清路,所以前后车就这么靠按喇叭打灯交流下。”尹月赶在绿灯变红前,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耶瓦五十年前是英国殖民地嘛,那会儿车靠左行,都是右舵车,后来军政府上台,一夜之间全部改成右侧行驶,可没法把旧车全报废啊,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管你左舵右舵,一概上路,乱成一锅粥。”

车越开,路越窄,最后他们堵在了一条乡间小土路上。时婕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又转头瞧瞧嚼着草悠闲路过的水牛,感到不可思议。

“这都到农村了吧,怎么还堵?”

“八成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前头设卡。”尹月嗤了声。

车一点点挪腾过去,果然,一伙荷枪穿迷彩的军人拦在路中央,其中一个走过来,比了个手势,示意降下车窗,矮下身子往车里扫视一圈,又绕到后面,在车屁股上“砰砰”拍了两下。

尹月爆了句粗口,还是乖乖下去,打开后备箱,让他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最后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尹月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绿票子,数出几张递给他,这才被放行。

“这是干嘛?”江承问。

尹月:“地方武装拦路设卡收过路费,一群土匪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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