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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轻手轻脚绕到车后,掀开苫布一角,往里望去,只见上头满满当当码着一车厢铁皮大罐。是油?山明矿业还有这方面的生意?他疑惑地伸手轻轻敲了敲罐身,返回来的声音沉闷,似乎装的确实是油。又敲敲旁边这个,响声却不同了,发空。他迅速把这一排都敲了个遍,的确是两种不同的声响混杂在一处,所以这些铁皮罐子里,有的装了油,有的不是——那是什么?石料?
走私!
这趟是走私!
他匆忙录了段视频,而后返回车上,凯东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解释说自己吃坏东西闹了肚子,凯东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抵达目的地时,凯东打了个电话,彩铃旋律熟悉,“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接头的是中国人?江承默默地想,他趁凯东没留意,从口袋里掏出只纽扣大小的定位器,塞进驾驶座椅背和坐垫中的夹缝里。凯东的电话通了,他用耶语简短说了两句什么,就挂断了。
江承按凯东的指示下车,看着凯东换到驾驶位,大货车缓缓开远,消失在某个拐弯处。手机上,定位器的坐标一点点移动着,最终停在中耶边界线上的某一处。
大约一小时后,货车的前灯晃到江承身上,他正百无聊赖地蹲坐在路边,脑袋枕在臂弯里,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了。
这趟路线江承一连开了三晚,直到第四天,他借口说自己犯了肠胃炎,今晚实在干不了,侯经理没办法,只好让他先回家好好休一宿。
江承却没回家,他找到那辆即将出发的货车,爬进车厢,随机掀开几个油罐盖子,里头赫然都是石料。跟他想的一样,只有外头几桶装的是油,估计是备着应付检查的幌子。他挑了个位置隐蔽的罐子,藏身其中。
车开出后,他钻出来,举着手机,把每个罐子里的石料都录了下来,只见每块石料都缠着黄胶带,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编号。
突然一个急剎车,车停下来,江承听到有人在大声交涉着什么,两人的声音从车头转到车尾,接着“哗”的一声,苫布被整个掀开。
江承躲在罐中,透过缝隙看到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踏上车厢。
“这么晚,拉一车罐子?”他说着,随手揭开一个盖子,往里看去,“油?所有罐子里都是油?不会混进什么别的东西吧?”
他的手伸向另一个盖子,却被凯东拉住,他低声道:“警官,就是一车油,您还要费神挨个检查么?我们是山明集团的,我们老板周山明和你们昂基营长私交很好。我们时间紧,耽误不得,您看需要请我老板跟昂基营长沟通下么?”说着,他把手上一沓绿票子塞进军人的制服口袋。
那军人在口袋上按了两下,又朝那些排列整齐的罐子扫视一圈,转身跳下车,高声道:“检查完毕,放行!”
江承在黑漆漆的罐子里,盯着手机屏幕上移动的坐标,车再次停下,便是之前定位器追踪到的边境线上的某处。
他听见有人上了车,不只一两个人,脚步声嘈杂,至少有五六个。铁罐被逐个抬下去,终于轮到他,他屏气凝神,手紧紧抓住头顶的盖子。他感觉到罐子重重落地,而后又被两人打斜抬起。突然耳边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好像有许多尖锐的东西划过罐身。
等到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时,江承从缝隙看出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辆货车上了。
“看到右边那栋楼了吧?那就是口岸联检楼,小卢,你知道要是咱们车上这些东西进了联检楼,矿老板得多出多少血?三四成的关税!”司机的声音传来,是中国人,看来已经入境了。
那人又说:“光是后头这一车,从咱们这儿绕个圈,至少能省这个数。”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声响起,应该就是那人口中的小卢,“十万?”
“十万?十万至于冒这个险?一百万!”
小卢:“真他妈的不公平!裴哥,咱俩大半夜吃苦受累,给那侯胖子从海关手底下抢出来一百万,结果到咱俩手上,一万都没有!就他妈的两千块!还有天理吗?”
裴哥嗤了声,“公平?公平就他娘的是传说中的鬼,人人都听过,没人真见过。各人从各人娘肚皮里爬出来,往前二十年,各人娘从她娘的肚皮里爬出来,祖祖辈辈,世世代代,谁t敢说见过公平的一撇一捺?咱们啊,自打出生就注定是赚这仨瓜俩枣的命,你要想好好过这一辈子,趁早认了自己的命,把那俩字从你脑子里扔出去。”
小卢沉默了一阵,嘟囔:“好好……大半夜,说什么鬼不鬼的。”
江承感觉到货车行驶的道路越发狭窄颠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气味。
车停了,铁皮罐被一个个抬下去。
“哥,你觉不觉得这桶特别沉!沉得好像里头藏了个人似的!”小卢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间的气息仿佛从他的耳尖擦过。
“说不定里头真就藏了个人呢,要么打开看看?”裴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哥!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哥嘿嘿地笑,“瞧你这点胆子!要是藏的是个大美女,蹦出来给你当媳妇呢?”
两人嘻嘻哈哈好一阵,江承的心脏总算跟罐子一起着了陆。
“我得先去撒泡尿,你照着这单子点,千万点仔细,石料胶带上的编号跟这张单子上的都得对上,万一发现哪块少了,我得赶紧给侯胖子发消息,差一块咱俩也赔不起,知道吗?”裴哥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