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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一个光明正大的审判。”尹月说。
点灯节当天,矿上放了假,尹月说今晚街上特别热闹,建议江承跟时婕出去逛逛。
夜幕降临,耶瓦的街道被烛光和各式各样的彩灯照亮,孩子们跟在家里大人的后面,将一根根蜡烛插在家门口的地上,一一点燃,而后齐声唱起歌来。按这儿的说法,在点灯节的日落时分张灯结彩,便可迎接佛祖降临人间。
一众头戴彩色头巾的青年男女排着队,浩浩荡荡绕着佛塔转圈,他们手中举着星形灯笼,星星的五条边各悬着一行玻璃盏,里面盛有蜡烛,烛火随着他们的脚步摇摇晃晃,映着中间佛塔的金顶格外金碧辉煌。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临时搭起的小吃摊,构成了盛大的夜市。有卖水果的,香蕉和菠萝用绳吊在棚顶,榴莲、牛油果和各种不知名的热带水果分门别类码在小筐里,五颜六色,很是好看。还有卖米糕的,一元一个,上面撒了层花生粉,里面包着椰糖和椰丝,咬上一口糯叽叽,甜中还带点咸味。
时婕和江承边吃边逛,路过一个炸货摊,豆腐、土豆、咖喱角和春卷,一个个炸得金黄酥脆,盛在竹编的大箩筐里。摊主是个中年女人,一手用夹子给油锅里的食物翻面,一手挥着蒲扇给自己和背上的女娃扇风。时婕看这娘俩眼熟,不是索南达么?便用翻译器跟她搭话。
“您是索南达?我跟尹月之前看过您儿子苏加的剃度仪式!”
索南达抻着脖子看时婕手机屏幕上蹦出的文字,笑了。
“尹月的朋友,你也是中国人?”
“对!”
“苏加出家,去给他父亲祈福。”
时婕各样炸物都要了点,付款时,索南达背后探出一只小手,抢先揪住了钱。小丫头从母亲的包裹里伸出脑袋。她的脸上涂着白泥浆,还是个小老虎图案,两颊各画了三条杠,像是老虎的胡须。这孩t子不像国内大多数小孩有圆嘟嘟的水蜜桃般的小脸儿,她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似的瘦弱,巴掌大的脸上嵌着双大大的圆溜溜的黑眼睛,这双黑眼睛正定定地望着时婕,看了一会儿,冲她咧嘴笑起来。
“啪”地一声,索南达拍开她的手,这下估计挺疼,那孩子瘪了下嘴,但没哭,只委屈巴巴地放开手里的钱,小眉毛皱了起来。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钱,之前还撕过我三片金叶子,气死人!”
时婕看到手机上“金叶子”仨字,还以为是翻译错了,问金叶子是什么,索南达一脸不可思议,搁下手里的活儿,神秘兮兮地从贴身的包里翻出一小沓糖纸似的东西,揭开来,只见每两张纸中间都夹着小小一片金箔,不过拇指指甲般大小,纸一样薄。索南达示意她可以摸摸,时婕连连摆手,生怕一指头上去把那金贵物件弄破。
“一克黄金,工人捶打两万次,才能出两百张这样的金箔!”索南达语气骄傲。
时婕疑惑道:“这是干嘛的呀?”她只能想到在朋友圈看过的撒了金箔的冰淇淋和牛排,贵得要命。
“贴佛像的呀!金子——炙热的太阳、纯净的火焰。给佛祖贴金子,最虔诚的了,积功德!”索南达双手合十,双目微阖。
走之前,时婕抱了下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愿你的佛保佑你,索南达。”
她只是憨憨地笑着,用语调奇怪的中文答:“谢谢你,再见。”
“真搞不明白耶瓦人。索南达的小闺女那么瘦,看着像是自己家还吃不饱饭呢,当妈的摆摊赚点辛苦钱,还要省下来买金箔给去什么佛像贴金……这辈子过得水深火热却还乐呵呵,一门心思为下辈子攒功德……”离开索南达的摊位,时婕感慨道。
寺院前的小广场已成了一片烛光的海洋,身穿粉色袈裟的小尼姑赤足穿行,不时弯腰将又一根蜡烛点亮。榕树下,三五男男女女跪坐在佛龛前诵经,声音惊起了隐在树荫中的鸟雀。
时婕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喃喃地说:“一群人在打仗,一群人在吸毒,一群人在倒腾翡翠,还有一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拜佛修来生。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江承的手机震了下,他拿起来看了眼,面露喜色,“我那个前同事说山明矿业的材料很详实,他们正在组稿,争取尽快发出来,中间可能会需要我配合确认一些细节。”
时婕开心得抓住他的手,“那你是不是不用回矿上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啦?太好啦!”
“是啊。”江承微笑着看着她的笑颜,顺势牵起她的手。
61。我给你当证人?嫌自己命太长?!
自从知道马上能回国,时婕逛夜市的心情更加轻松愉快了,完全当自己是明天就要启程离开的游客,还挑起纪念品来。
他俩路过一个阿姨的摊位,桌上整齐码着几排木头,那摊主正在石磨上研磨一截木头,磨出细腻的木粉,被她收集到小盒中。
见两人驻足看了半天,摊主问:“姑娘,要买一盒么?”
说着便把那盒木粉递给她,示意她闻一闻,时婕把鼻子凑上去,感觉这东西还怪好闻,有种清幽香气,又带着点微微发苦的木质气味。
她跟摊主聊了一会儿才搞清楚,原来这木粉叫特纳卡,学名是黄香楝粉,用清水把它和成泥,就是耶瓦大街上随处可见女人孩子脸上抹的那种“泥浆”,这东西居然还跟粉底似的分色号,有的偏黄些,有的偏白些,可以根据自身肤色和喜好选择。据摊主介绍,特纳卡历史悠久,两千多年前的史诗里就有记载,被耶瓦人认为有防晒美容驱蚊等各种功效,堪称化妆品界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