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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的声音已经在打着颤,而樊不凡的眼睛周围也有些异样的色泽,他把头稍稍低下,她只能看到他一边的眼角。
但这已经足够见得全部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太难以让人接受,可是樊不凡,你逃避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你不该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之前我以为你选择做游戏是百分之百的出于爱好,但是现在我明白也理解了当初逸凡哥的话,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有你应该承担起来的责任。”三千说到这里后忽然顿住了,停了有十几秒的功夫,她才压着嗓子把剩下的话补完。
“不凡……你该回南山了。”
三千在那最后一个字说完之后就似疲倦不堪地闭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一番话说出口,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樊不凡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三千虽然无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能看得出他的挣扎和痛苦。
其实,要说他的心结,在别人看来或许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可是这种事,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是永远无法真切理解的。
也许从他妈妈离世的那一天起,樊不凡就一直在想着如果他当时能够接起那个电话,如果他可以及时赶到医院,是不是就还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而这个想法,虽然简单,但力量却是那么强大,如同凭空凝聚成一副沉重的枷锁牢牢地将他卡在其中,让他时至今日都无法挣脱出来。
“不凡,你想一想,如果阿姨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她会放心吗?”三千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樊不凡的手上,劝他,“还有叔叔和逸凡哥,他们都很担心你。我想逸凡哥那么执着于让你回樊家,并不是他一定想要让你去管理公司,而是希望你可以正视自己本来应该做的事。”
“三千……”
樊不凡的手指动了动,忽然转过身来把洛三千紧紧地抱住,他用力之大让她几乎窒息,就仿佛他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入体内,如此便可以觉得安心一些。
对于三千所说的这些话,樊不凡都是听进去了的,而事实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呢,他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可是现在经由她口中说出,他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承认这些问题都是存在的,他不想成为她眼中的那个只会逃避的人,他不想让她看不起。
樊不凡这时候又想起了今晚在他走出病房前樊思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不凡,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是,你要原谅你自己。
原谅自己啊……
会有那么容易做到吗。
如果他一个人做不到,那是不是,有她在身边的话,会好一些。
“三千。”樊不凡的手按在三千的后脑勺上,将她和自己之间的缝隙压得更小,“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南山吗?”他缓缓地问,“如果你能和我一起,或许我……”
然而。
“我不愿意。”三千的声音轻而坚定地说。
樊不凡的身子微微一震,接下来的话却是卡在嗓子眼儿里再没能说出口。
“不凡,其实刚才的有些话,我是在对你说,也是在对自己说。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想做的事。”三千的双手在身前紧紧绞在一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是她并没有哭。
“在我大学毕业以前,我其实一直都想要有个出国学习的机会的。在平面设计的这个领域,很多时候最总要的并不是技术,而是想法和思路,我想到国外去学习那些大师的作品,去挖掘和探索他们的灵感和创意来源。而在大四的上学期,那时候,我也的确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三千说到这里眼神黯了下来,樊不凡松开抱着她的手,静静地听着。
“可是当时,我心里还怀着对方格的憧憬,结果就是我在出国和去他公司工作这二者之间选择了后者。当然,我也不能说后悔,决定都是自己做的,现在没有说后悔的资格。”
樊不凡没有说话,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决定。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却有种感觉,似乎自己一直是在被各种事情推着走。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坚持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为了方格放弃了出国,而为了在他面前争口气又选择了进入n&h,能在广告部自然也是很好的,可后来又因为流言的事被安排进了人事部。老实说我现在在人力资源那边,做事完全提不起劲,不管干什么工作都觉得很抗拒很排斥。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三千扭头看着樊不凡,眼周的酸涩已经变得淡了些,但是眼神却似乎愈发的坚定。
“不凡,如果我们两个人继续在一起,在平市,那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后悔的,或许还会互相埋怨吧。我不想看到我们变成那样。”
樊不凡点了点头,只是那幅度小的几乎看不出来。
“这是你的最终决定了是吗?”沉默良久,他终于问道。
三千的指甲嵌进了肉里。“是。”她回答道。
“但是,这不会是永远的,对吗?”樊不凡低着头问。“如果以后,我们都做到了自己该做的、想做的事,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变得比现在成熟了,我们还能在一起的对吗?”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他自己的行为并不是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作为,这么久以来一直用转移重心和注意力的方式来逃避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实,但这样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就像樊思衡、樊逸凡还有洛三千所说的那样,他本应该正视这些问题,如今也该是时候面对了。他们都在关心他,他又怎么可以一直让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