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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杯子的把手,杯中已经见底,透明的杯子放在透明的桌子上,在视觉上产生一种奇妙而刺激的冲击感。
乐桐溦望着杯子出了会儿神,一时几乎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想这样静静俯视着车水马龙、众生百态,假装自己凌驾于尘世之上,不被掌控,不受束缚。
只是这时,有另一只手端起了一旁灯架上的茶壶,替她将杯子重新填至四分之三,莹润的液体给这全透明的视界里注入一抹颜色,也将她从遐思中拉回。
“溦溦,我的回答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坚持下去么。”靳函煊将茶壶放回原处,靠向长椅的一侧把两条腿都放到了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又看向乐桐溦。
“你着急吗?”她扬眸问他。
“怎么会,反正这里一下午我都包下来了,只要你愿意,我陪你待多久都可以。”靳函煊的眼神很专注,只是他停顿了一瞬后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继续说道:“但是,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这是我的底线。”
乐桐溦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神情稍稍有些焦灼,“但是你们不是朋友吗?帮朋友忙难道不应该。。。。。。”
“溦溦。”靳函煊只用一个眼神就截断了她的话,那对漆黑的瞳孔中有她读不懂的东西。
见她骤然停住的脸上有些错愕,靳函煊不由把声音放轻了少许,“溦溦,先不说我和杜钰琅是不是朋友这件事还有待考证,即便我们俩真是朋友,也没有这样帮忙的。你要说他最近手头紧需要钱,想借个百八十万的,我肯定二话不说拿出来给他。可是现在,你是希望我拿出靳家千万乃至上亿的资金去给他做后备,帮他把杜家从蒋槐手里再夺回来,这可不是你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再说,如果我把这项资助当成是一次投资,那我也得看到有天能得到回报的希望吧?像现在这个局面,不是我对他没信心,恐怕连杜钰琅自己都没多少把握。一不小心就会血本无归的买卖,我自然不会毫无条件地就答应去帮他。”
听出他这话背后的寓意,乐桐溦的眼中不禁透出些希望来,“你愿意有条件地帮他?什么条件?”
“你就这么想让我帮杜钰琅?”靳函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
乐桐溦愣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全是因为他,我也不希望爷爷半生的心血就这样被害他的人抢走。无论如何,只要能帮钰琅夺回杜家的产业,我都会尽力去做。”
“尽力,么。”靳函煊低低地重复了一句,目光停在她脸上,但又不像是在看着她,似乎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能告诉我条件是什么了吗?”乐桐溦又问回了刚才的主题上。
不过,靳函煊只是轻笑着拒绝:“不行,溦溦。这件事,必须由杜钰琅亲自来找我谈,而这个条件,也必须让我当面对他提出来。”
乐桐溦的眼中被不解与疑惑所充斥,靳函煊望着她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活动了一下自己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腿对她说:“溦溦,你现在也是当局者迷了,很多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对于杜钰琅来说,这次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坎儿,没有了老爷子的庇佑、三叔被捕入狱、他自己也被从集团里面赶出来,守着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他根本做不了什么,要想靠着那个养活自己下半辈子倒是没问题,可要想重新掌控杜家则是难于登天。所以,他必须要学会放下自己的骄傲、放低姿态甚至是放弃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走到哪里都一呼百应的杜家大少爷了,如今的他只有把自己降到曾经连看都看不到的高度上去请求、去奉承、去巴结别人,哪怕心里再不屑、再不情愿他都必须这么做,不然没人会再顺着他的心意去办事。这道坎儿,他只能靠自己去过。”
听着这样的一番话,乐桐溦发现自己虽然想反驳,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靳函煊特意停顿了一小会儿,留给她思考和接受的时间,“溦溦,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能帮也帮不了杜钰琅,他必须亲自来找我开口,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换句话说,除非让我看到他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回杜家的觉悟,我才愿意赔上整个靳家陪他一起赌。”
“至于我的条件到底是什么,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而我之所以坚持要当面对杜钰琅说,也是出于对他的尊重,那个条件,他绝对不希望是由你去转达的。”靳函煊说这话时深深地望着乐桐溦,墨色晕染了眼底,本就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变得愈加深不可测。
乐桐溦隐隐觉得,他所说的那个条件,不仅仅是杜钰琅不希望她去转达,只怕她自己也是不愿意转达的。
一阵静谧之后,她终于低声道:“我明白了。”
不是疲于应对的敷衍,亦不是无言以对的妥协,而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靳函煊的话。关心则乱,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无论她再怎么着急都没有用,这一步,只能由杜钰琅自己迈出去。
也许是在认清了这一点之后,才发觉之前神经绷得太紧了,乐桐溦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累,撑着桌面的手臂一软,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前倾趴倒在桌子上。
对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靳函煊一瘸一拐地绕到她这边,然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抱住她,心里还在想着此时她恐怕没有力气去挣脱。
然而,靳函煊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松了一口气,隐约还有一点点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