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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点了点头。
“冯·哈塞尔大使打电话给我,试探是不是可以绕过我直接吸收你进入那些小圈子。你做了什么?亲爱的希娅?”
“建议他们放弃和英国议和,考虑与苏联议和的可能性。”希尔维娅没有隐瞒他。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和冯·德·舒伦堡伯爵的想法一样。”
他在大厅里缓慢地踱步,似乎在想要用什么开口。他拖了一把椅子,在希尔维娅身侧坐了下来:“你……和冯·德·舒伦堡伯爵一样,都没有去过东线战场,希娅。只要去过那里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继续说了下去:“不在前线的人是无法理解我们这场战争的罪恶和残酷的。亲爱的妹妹,你或许以为东线战场只是残酷的战争,我要告诉你,我们在东线进行的是一场种族战争。”
希尔维娅意识到了这个词汇的严重性,瞪大了眼睛看着海因里希。
“是的。出于种族灭绝的目的,我们在东线进行烧杀抢掠,我们,德国军人的执行性和忠诚性在那里有着的充分体现。”海因里希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纳粹的命令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人性中的恶。他们就那样做了。”
他放轻了声音,像在描述一场噩梦:“你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男人们被枪胁迫着给自己挖好活埋的坑,而后被推下坑去。女人们被□□、鞭打,而后被掳到德国来做苦役,孩子们生活的地方被付之一炬,所有的粮食都被劫掠而去……第三帝国把他们在精神病人和伤残病患身上做的事情在健康人身上做了一遍,这一次的理由是‘雅利安人是高等民族。’”
“我的天啊……”希尔维娅喃喃道,“可他们在未出发之前,在家人和朋友们面前,还是个普通人……甚至有些人更为善良。”就和那些‘T-4护士组’的人们一样,他们都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啊!”
她说着有些哽咽。
“T-4护士组”的事件是让她愿意无偿为安娜工作的主要原因。
那一事件是在1939年,希特勒认为,精神病人和其他重残病人都是些“没有生存价值的生命”,而他们长期难以治愈,徒然占据着大批病床,造成许多光荣负伤的战士得不到及时医治,这是不能容许的,因此,所有重残病人均应消灭掉。
在他的命令下,数百名医生和护士加入这一行列,他们秘密给病人注射不育药剂,秘密处决病人,他们既有老资格的专家教授,也有刚刚走出医科大学校门的年轻医生。他们的共性在于都是纳粹种族主义的忠实信徒。甚至在各地主教训诫过这种行为之后,这种屠杀依旧在继续。
希尔维娅拿到过精神科医师的执照,无法理解亵渎这一誓言的行为,更无法理解这种残暴的行径。
“战争往往能把人变成魔鬼。”海因里希抱住了她,“这不是你的责任,希娅。”@
“我只是觉得很惊讶,一定有东西促使了他们的转变。”希尔维娅喃喃道,“我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煽动了他们。我要搞清楚……”
海因里希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不反对你的学术研究,我亲爱的妹妹,注意身体就好。”
他顿一顿:“所以,我没有对你的意见发表评价,那些集团中的军官们也不会。他们都很明白,这样亡国灭种的血海深仇,是无法用谈判桌上的政治筹码来偿还的。他们没有胆量和苏联人议和。”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干脆把头靠在了他怀里:“你不在集团之中吗,哥哥?”
“我对他们没有兴趣。那些集团是根据不同中心聚在一起松散的组织,充斥着对现实抱有一厢情愿的幻想的贵族。”海因里希说,“你无法想象,有人能够带着支持者名单去军官食堂发表演讲……”
“可你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希尔维娅惊讶地问道,语气有些颤唞。
“是的。”她的哥哥说,语气平和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因为希特勒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他要拖着我们一起下地狱。而我,我没有妻子和孩子,我是个消耗品。除了我之外,我们还有谁能离他那么近?”
希尔维娅终于没有忍住她的眼泪,她无法想象海因里希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决心,背靠着什么样巨大的绝望做的决定。他对未来的一切已经丧失了所有希望,所以他才孤注一掷——他认为这是对他的国家和民族最后的尽忠方式。
“不要为我哭泣,希娅。”海因里希柔声安慰她,“你应该为我骄傲,你要活着告诉我们的父母,他们养育出了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
“我会的,哥哥。”希尔维娅叹息一声,“我会离那些密谋贵族远一点的。”
在外人看来,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兄妹俩是兄长绝对强势,但实际上他们的关系是互相依靠,互相信任。
于是他们沉默地互相拥抱,好像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只有从对方身上才能汲取一点暖意。
直到希尔维娅反应过来:“等一等,我的洗澡水要冷了,哥哥,你要不要也洗个澡?”
海因里希笑了:“希娅,我没有在休假。我是被调回了柏林。我现在是第二夜间战斗机联队第二大队的联队长,就驻扎在雷西林机场。”
“那里好像没有兵营吧?”希尔维娅坐了回来。
“是,所以我得在火车车厢里办公。”海因里希笑道,“如果不是你的身份问题,我简直想让你来帮我处理那些无趣的文件和计划!行政事务太多了,太累人。”
“我还挺乐意的,哥哥。”希尔维娅笑道,她对如何圆滑地处理这些事务很有经验。就像俾斯麦夫人说的那样,足以弥补海因里希在这方面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