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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在接到艾格蒙特的电话之后,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这噩耗降临的场景,但当她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真实时,她还是觉得没顶的痛苦淹没了自己。
她咬住自己的手,避免自己的哭声显得太糟糕,但电话那边的提诺·索达提还是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是几近于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甚至不敢向希尔维娅说出那句:“对您兄长的去世,我们很抱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希尔维娅才从悲痛里找回她之前引以为傲的理智。
她的理智和情感在这个时候彻底地分道扬镳,一边是一筹莫展的现状,一边是难以抑制的悲痛。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开口说话的时候,好像另外一个人在开口说话,那声音平和到几近冷漠:“那么,您对我之后的行动有什么建议吗?”
提诺·索达提轻声道:“是的,殿下。我和瑞典大使安特南会来接您去那里。他是您家的老朋友,很乐意陪您跑一趟。请您等一等,好吗。”
他没有听到希尔维娅的回答。
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他长叹一声,挂断了电话。瑞典大使安特南和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外交官朋友们站在门口看着他,脸上是一样的悲伤和难过。
“你做得很好。”安特南表扬这位他国的后辈,“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们都很清楚这对兄妹是如何深切地爱着对方。
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后到了别墅外,已经换上了象征葬礼的丧服。一路上,他们都在讨论如何安慰忧心忡忡的希尔维娅,不知道她现在是如何绝望而痛苦。他们已经不指望她具有往日的高贵优雅,但求希尔维娅没有崩溃到要找医生来处理的地步。
希尔维娅等在门口。她穿着黑色的丧服,脸上蒙了面纱——这让两位外交官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
“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苍天啊,太好了。”提诺感到一阵心安。
“这很糟糕。”安特南摇了摇头,“她在压抑自己的痛苦。”
希尔维娅向他们点点头,就提着自己的箱子在车子后排坐定,一个字也不多说了。她身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两位外交官不忍心再与她交谈,他们都是她和她的家族的朋友,不想增加她的痛苦。
波茨坦距离施滕达尔市并不遥远,几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据说第一个发现的是克赖茨化工厂的医生格哈德·凯泽博士。”瑞典大使安特南说,“我认得他,我去找他聊一聊。而您呢,殿下,您准备怎么做?”
“我。。。。。”希尔维娅显然在走神,她听到安特南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在附近的军事医院,殿下。”正在开车的提诺回答了这个问题。
安特南大使点了点头:“我让提诺开车带您去军事医院,您看怎么样?”
不带一丝犹豫的,希尔维娅点头接受了这个建议。
“您真的要去吗?”提诺终于忍不住问她,他总觉得这个安排有些残忍:让一个刚刚知道消息的年轻女士去那种地方看她挚爱的兄长的尸体!
希尔维娅看了他一眼:“是的,我想去看看。”
军事医院的情形,远比提诺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们穿过飘荡着的燃着血渍的床单和纱布,匆匆进入这座老旧的建筑中。
这里虽然不是战区,但有很多退下来的空军士兵在此地修整。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挂着彩,有的人失去了手,有的人断了腿,还有的人摔断了脊椎,靠在床上不住地呻[yín]着。
没有人的脸上有笑容。在经历了两年的战争之后,支撑他们作战的只有活下去的欲望。每一个护士和医生都很忙碌,提诺数次要找人问路,但没有人停下来回答他。
他正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希尔维娅已经在那些匆忙的医生和护士之间穿了过去,她一路走过大厅,跑上楼梯,提诺不知道她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在向前走,他气喘吁吁地追在她身后,向楼上奔跑着。
实际上,就连希尔维娅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凭着直觉冲到最高层,站在门口的士兵立刻拦住了她。
希尔维娅失望地停在门口,想要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形,她几乎都忘了解释什么——似乎那些士兵说的德语她已经无法理解了似的。
直到提诺追了上来,在她的身后给她解了围,告诉他们这是一位来认领家人尸体的女士。那些卫兵才姗姗地替她打开大门。
里面的医生吃惊地看着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开口询问她的来意,但希尔维娅已经认出了海因里希。
她看到人们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询问和解释什么。但她已经听不到了,她慢慢地向自己的兄长走了过去。
他被孤零零地放在最靠墙的一边,金色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彩,海蓝色的永远地闭上了,温柔俊美的面容上再也不会出现那种愉悦的笑意了。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修长的身体被盖在一片白布下。
希尔维娅靠近他,才看到隐藏在他金色的头发之间的小小缝线。当然,这是合理的,他们需要尸检。希尔维娅自己也在医院工作过,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就算如此,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希尔维娅把脸贴近她兄长的面容,额头靠在他那光滑、洁白的额头上——一切都是冰冷的。
她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就像在之前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们曾经互相靠着对方,寻求一点来自对方的暖意去面对这冰冷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