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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晚饭的时候,希尔维娅带着自己没有读完的《基督山伯爵》去了餐厅。一位绅士敲了敲她的桌子,说的是法语:“您介意和我拼个桌子吗?”
希尔维娅瞥了一眼餐厅,里面到处都是空的位置。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您请便。”说的也是法语。
不一会儿,晚饭端了上来,希尔维娅放下书,开始吃晚饭。
“您看上去很奇怪。”她对面的绅士说道。
希尔维娅认真地打量了她面前的人,棕发、绿眼,中等身材,面容端正,一身简单的西装,戴着一块普通的手表。看上去像个普通律师或者什么职业经理人。在这条航线上这种人很多:“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的戒指上扫了一下:“在战争年代很少有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士单独出门,还戴着这么引人注目的戒指和项链。”
希尔维娅轻轻笑了一下,舒伦堡和她争论过戒指的问题,他坚持要把它取下来,而她坚决不肯。最后是他们互相妥协,她把这枚戒指戴在右手,让它看上去像装饰而不是订婚戒指:“您是在暗示我,这条航线上会有小偷或者强盗吗?”
“这条航线上有很多无家可归者,比如您刚刚救了的那个人。他们几乎一无所有。”绅士说,他叉了一下面前的鱼肉,“而您看上去显然像个贵族。”
“我睡觉的时候会把门反锁。”希尔维娅玩笑道,她擦了擦嘴:“祝您好胃口。”
“等一等。请您不要生气。”绅士说,“我叫内森,内森·杜布瓦。是巴黎人。”
希尔维娅又打量了他一眼,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了:“是吗?”
“是。请您不要生气,要引起您这样的美人的注意,我必须得别出心裁才行。现在我请您一杯酒,作为赔礼,好不好?”内森赔上笑脸。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
内森高兴地叫来服务生,多加了两杯酒水。他举起酒杯和希尔维娅碰了碰:“为愉快的生活干杯!”
希尔维娅矜持地和他碰了碰杯,唇边噙着笑意。他们走到甲板上,海风吹拂在人身上,带着一点水汽。头上则是满头的星空。
“您是从德国来的吗?”内森问她。
“您为什么这么问呢?”希尔维娅好奇地看着他,“我们所有人都是从德国上船的,不是吗?”
“不,只是,您的法语说得很好。”内森说,“不带一点德国人的口音。”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您的法语带着魁北克腔调。”
“什么?”内森颇为惊讶地看着她。
“您的法语带着魁北克腔调。”希尔维娅重复了一遍,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个蒙特利尔大学毕业的加拿大同学,所以对这种口音非常敏[gǎn],“法国人的清音是绝对不送气的,而加拿大人的清音则送气明显。”
内森皱了皱眉:“是吗?或许我的朋友里有人是加拿大人,我受了他们的影响。”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但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加拿大人应该和纳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个间谍。否则,作为一个大英帝国的臣民,是很难通过德国边检到瑞典来的。
她本以为内森受了这个挫折会知难而退,但他丝毫不在意地继续问她:“那您是法国人?”
“瑞士人。”希尔维娅说。她对这种漫无目的的对话感到危险——如果这条船上有德国情报机关的人,那她和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内森先生就都完了。她匆匆地结束了谈话,回到了自己的舱室。
第二天,船在丹麦靠了岸,那天阳光极好,岸边到处是叫卖的小摊贩。希尔维娅买了一张德文的报纸,坐在甲板上翻起来。报上几乎都是戈培尔的宣传机构炮制出来的新闻,什么前线形式一片良好一类的老说辞。她无聊地向后翻去,发现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报纸上——赫尔穆特·兰特。
是一份讣告。
“。。。。。。抱着对耶稣基督的坚定信仰,兰特上校将他年轻的生命奉献给祖国。”
署名是兰特的家人。
希尔维娅第一次觉得太阳如此刺眼,几乎让她双目发痛,她撑起身,想要回舱室去休息一下,没走几步路就摔倒在了地上,她觉得眼前发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航行在了海面上。她躺在自己的舱室里,内森坐在她的对面:“您还好吗?威廷根施坦因小姐?”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发出的声音很轻:“还好。”那张报纸被扣在桌上,还能看到兰特的照片。希尔维娅盯着它看了很久,才接受赫尔穆特·兰特死亡的事实。
“您要喝点水吗?”内森问她。桌上有一杯希尔维娅喝过的水。
光线从窗外射入,投在了玻璃杯上,恰好照出了上面的指纹。希尔维娅皱了皱眉:“请您端给我,好吗?”
内森浑然不觉。他把水杯端给希尔维娅,指纹留在了另外一侧——与之前那两枚毫不相同。
希尔维娅坐起身,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她清楚地记得,她离开舱室的时候,是把门锁上了的。
“您不喝吗?”内森奇怪地看着她。
希尔维娅举起杯子,便于他看得清楚些:“这个杯子上有三个人的指纹,您的,我的,还有一枚不知道是谁的。您可否帮我回忆一下,有谁碰过这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