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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麦伯爵想抽根烟冷静冷静,但门一开,他意外地发现希尔维娅就站在门口:“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觉得她应该悲伤,应该愤怒,应该觉得心脏刺痛,眼前模糊一片。。。。。但她全然没有,她只是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着俾斯麦伯爵,还有屋子内的所有人。。。。。没有人敢于和她的目光对视。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在诸位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的时候,我只能唯唯诺诺地做个女秘书;有的时候,我却能在十分钟里说服一个功成名就的预言家为我说谎。”
“希尔维娅,”玛丽·瓦西契科夫要拉她的手,“我想这之中一定有误会。”
希尔维娅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她不能去找R,这样会把她“收买预言家”的罪名坐实,她也不想回柏林的公寓,那个地方会提醒她在柏林举目无亲的事实。
她走出中央旅馆,街上夜色深重。
这是个难得没有轰炸的夜晚,街上的人很多,车水马龙从希尔维娅的身侧穿过,带来了四月的晚风。希尔维娅游荡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到了腓特烈街火车站。那里到处是穿着军装的军人和他们的妻女:有人送家人上战场,有人迎接受伤的家人回家。没有人脸上有笑容,战争年代笑容是个奢侈品。
希尔维娅买了一张时刻表,坐在椅子上盯着时刻表发呆。实际上,如果不是她答应了施季里茨第二天去看望扎乌里赫夫人,她会买一张票躲去法兰克福。
施季里茨的名字就是这样跑到她的脑海里的——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见他,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又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他是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间谍,没有知道他在哪里。
希尔维娅盯着那张时刻表,在她混乱的大脑里,只有这个想法是清晰的。她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放纵自己去思考它。
她回忆起了施季里茨和她说话时的背景音:列车的报站声是“从纽伦堡出发到柏林——”
希尔维娅摸到了自己放在包里的铅笔,开始在时刻表上写写画画。她的记性一贯很好:她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她去接电话,有火车到站,施季里茨挂断电话,这中间的区间不会超过十分钟。满足这个条件的车站并不多。她推断他是从魏玛附近的耶拿出发:那里恰好是着名的蔡司公司的所在地。
耶拿没有直接到柏林的车次,中间要从莱比锡转车。但添加了这个变量之后,希尔维娅就失去了准确的判断:谁知道施季里茨会在哪里转车呢?她努力地圈出她认为最有可能的几辆车。但又很快发现,这些车的终点站可能是波茨坦,也可能是柏林的其他车站——总之,要在这种情况下判断施季里茨的行踪,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希尔维娅嘲笑了一下自己的不自量力,把时刻表揉成一团,起身扔进了垃圾桶,准备回柏林的公寓去。但她站起身,只是走到报纸摊上买了一张报纸,就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回去,所以她给自己一个喘熄的机会:“看完这张报纸我就回去。”
报纸上尽是无趣的吹嘘和宣传:“神奇武器”、“无可战胜的元首”。。。。。戈培尔的宣传部似乎编不出什么新词儿了。征兵、疏散遇到空袭的群众、以及其他重要的通告被元首的照片挤在第二版上。
希尔维娅想起了自己的论文,她闭上眼开始回忆那些数据、情况、推测现在的数据。。。。。那些数据和分析把她暂时地带开了这个复杂烦扰的世界,在那个属于科学的世界里,一切是清晰的,容易判断的。
希尔维娅很快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混沌状态里。直到感到有人在靠近。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睁开眼,施季里茨那张英俊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或许是他还在“埃贝尔教授”的身份里,他戴着一副很斯文的金丝边眼镜,显得更像个知识分子。
施季里茨的脸上还有一点没有掩饰好的惊喜神色:“晚上好,希娅,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希尔维娅笑道:“亲爱的,或许你不相信,我也没想到我自己会在这里。”
她今天遇到的偶然太多,对施季里茨的突然出现,竟然感觉不到惊喜,只觉得安定——好像在诸多不确定的未来和可能性之前,抓住了那个肯定的选项。
施季里茨问:“你在等人吗?”
“是的。在等人。”希尔维娅当然不能直说自己是在等他,那多少有些太过头了。但她现在迷迷糊糊的,想随口编个名字都做不到。只能随口应付了过去:“可能是我们错过了。”
施季里茨抬手看了一眼表:“鉴于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我想你们确实是错过了。”他向希尔维娅伸出手,“我的司机来接我,要顺便送你回去吗?”
“好。”希尔维娅握住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起了身,她确实睡得有点僵硬了,“我想回波茨坦。”④
施季里茨看了她一眼,意识到今晚的希尔维娅有点不同寻常:“好。”他顿了顿,“希娅,你不用照顾我顺不顺路,你知道的,反正都是在车上,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想霍伦夫人也不会在意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虽然她是一位老派的女管家,但不至于总是像教育孩子一样教育你。”
“尤其你在场的时候更不会。”希尔维娅笑了一下,“不用太担心,亲爱的,我只是想回波茨坦住一阵子。夏天就要到了,那里比柏林城里更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