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生准备了二十五毫克的硫喷妥钠,这个剂量已经足够让神经系统半麻痹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希尔维娅身边,很担心这位身体很差的迷人女士会再一次向上帝报到。
缪勒看了一眼医生的针管:“您得给她加点剂量。我相信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医生瞥了一眼阿斯曼:“这位女士的身体很差,给她用过量的药物会害死她的。”
“至少加一倍吧。”缪勒挥了挥手,他发现希尔维娅在看着他,于是直视着她的目光,“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应该受到这样的礼遇。”
医生低头把剂量加到了五十毫克,希尔维娅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位和她同行的医生,和她一样受过良好的教育,背诵过希波克拉底誓言,他刚刚把她从生死关头拉回来,现在又要亲手把她送回去。她实在是很好奇,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针头刺入皮肤的痛感制止了她的思考,她闭上眼,假装自己不是在纳粹的刑讯室,而是在美国,在耶鲁大学的实验室。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帝国保安总局四处处长,盖世太保头子缪勒,而是她的导师,克拉克·赫尔教授。
她听到克拉克·赫尔教授的声音:“这种药物是镇静类药物,它作用于你的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大脑皮层的活动,让你进入一种类似于浅睡眠的状态。某种意义上,它是降低了你大脑的工作能力,让你无法完成‘撒谎’这么复杂的活动。”
她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不过,因为人类的大脑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想要抑制大脑中的一部分高级功能,却不影响其他功能是很难的。这种浅睡眠的状态很容易制造幻觉,就像睡觉的时候做梦一样。”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引导大脑制造出需要的幻觉?”
她听到一边的师兄卡尔·霍夫兰教授的声音:“我已经试过了。作为你的小白鼠前辈,给你一些建议,别试图去对抗吐真剂的效力,用高兴的记忆去构建幻觉。”
她看到卡尔·霍夫兰教授笑了笑:
“也就是说,去回忆一些高兴的事情吧,凯瑟琳。”
她感到一种冰冷的东西慢慢地在体内扩散,好像是打点滴的药水随着血管流入了身体。然后,一切的痛感和疲惫感都消失了。她不自觉地开始感到平静,一种软弱无力的平静。身体开始变得软绵绵的,没有知觉,但很舒服。
她试图挪动一下自己的手指,但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不仅做不到,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她觉得精疲力尽——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想不起一秒钟前还发生的事情,她不记得是谁在和她说话,但记得那句话的内容:
“去回忆一些高兴的事情吧,凯瑟琳。”
医生向缪勒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希尔维娅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
希尔维娅感觉自己回到了日内瓦的家中,那个安静的湖畔宫殿,她长大的地方。她看到年幼的自己和兄长们打闹着跑上楼梯,嬉笑声回荡在墙壁之间,她知道这是晚饭的时间,父母会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旁。
可等到她走到餐厅时,一切都寂静下来。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漂亮的烛台自顾自地燃烧着。
她慢慢地游荡着,看到年少的自己坐在客厅的钢琴前,人们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鲜花、掌声、赞扬的声音响成一片。
可她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声音又都消失了。她一个人站在钢琴前,甚至不敢打开琴盖。她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去,看到海因里希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她身后,她开口想说什么,他已经冲她竖起手指:“小心。”
她睁开眼睛,缪勒手上拿着一迭照片,他拿起第一张施陶芬贝格伯爵的照片比划给她看:“这个人你认得吗?”
“不认识。”希尔维娅看到海因里希摇了摇头,直接脱口而出。
下一张照片是冯·哈塞尔大使。
“他是我们家族的旧交,我们在几个宴会上见过面,其他的。。。。。没有了。”
然后是俾斯麦伯爵、贝克上将、海尔多夫伯爵、海夫腾中尉。。。。。。希尔维娅很快意识到,她没有在回忆,也没有在思考,她所做的事情只是把海因里希告诉她的话原模原样地说出来而已。
她甚至没有思考过原因,不过她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海因里希的话,不论何时何地。
缪勒问完了手上所有的照片,随手把它丢在了一边。他低头对罗尔夫说了什么,走到桌子前,离希尔维娅更近了一点:“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位威廷根施坦因的。您还记得您的兄长在1月9日那天打给毛奇伯爵的电话吗?”
“什么电话?”
缪勒笑了一下:“我给您听过的,在您兄长去世之后,您到我的办公室来过。我们谈论起这件事情。不过,没关系,您可以再听一遍。”
他挥了挥手,罗尔夫按下了播放键:
“请问您是哪一位?”
“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
“我不认得您。”
“可我知道您的名字,我还知道,有个盖世太保正在监视您和您的朋友,甚至要对您发起逮捕。”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是老毛奇的孙子,我的家族对帝国的荣耀有功勋!”
“请您冷静一点,我不是要来逮捕您的人。我是在航空部无意间听到了那位盖世太保和他的上级的谈话,那个盖世太保的化名是勒克西,一位瑞士医生,您回忆一下这个人,再回忆一下和他的交往。然后,我想您就会再仔细地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