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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责怪他。”冯·德·舒伦堡伯爵说,“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了。至于其他的。。。。。。既然是希特勒点名要把我送上绞刑架,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您说什么?”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
冯·德·舒伦堡伯爵看着她的表现,恍然大悟地道:“你的朋友没有告诉你,是不是?我在八月二十四日被捕,本来被关在莱顿街的监狱,和亚当·特罗特,还有那些外交部的密谋分子一起。本来盖世太保要审讯我,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我就被调到了这里。。。。。我的狱卒和狱友们说,是一位旗队长干涉了这件事情。”
“他。。。。。。”希尔维娅张了张口,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一道闪电闪过,她想起施季里茨在车上的话:
“希特勒为此很愤怒,因为他前几天才召冯·德·舒伦堡伯爵前往他的狼穴议事。冯·德·舒伦堡伯爵被立刻逮捕,他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被带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对于这桩案件非常了解的人,是绝无可能知道这种细节的。
可当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托他的福,我在这里过得很不错。”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实话说,有点像本笃会修道院里的生活,读书,工作,劳动,哦,还有祷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冯·德·舒伦堡伯爵是在苦中作乐。
“只有一点不好,我不会自己洗衣服。好好的衬衫被我自己洗坏了好几件。”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配上他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衬衫,颇为引人发笑。
希尔维娅有点笑不出来,她很清楚一个像冯·德·舒伦堡伯爵这样出生在旧贵族时代的人,少年时代过得必然是一种金尊玉贵的奢靡生活。别说洗衣服了,就连洗衣房的门都没踏进去过几次。
冯·德·舒伦堡伯爵看她有点开心不起来,就转开了话题:“那么,亲爱的希尔维娅,你呢?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修道院的院长打电话给我说,你被盖世太保从教堂里拖了出去。你是如何奇迹般地从帝国保安总局里逃脱出来的?”
希尔维娅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低下头:“有人救了我。”
“带你来的那位朋友?”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他是盖世太保吗?”
“并不算是。。。。。”希尔维娅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红,她感觉自己好像背弃了自己的朋友,投靠了敌人的那一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决意赴死的冯·德·舒伦堡伯爵面前,她觉得自己太过于渺小,也太过于自私了。
冯·德·舒伦堡伯爵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希尔维娅,别责怪自己,看到你活下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否则我会永远怀着愧疚的心情在天堂的门口徘徊的。”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失去意识了。”希尔维娅解释道。
冯·德·舒伦堡伯爵的脸色变了:“他们拷问你了?”他低下头,才看到她手腕上的痕迹——虽然已经消退了很多,但是还能看得出一点手铐的痕迹,显示主人当时是处于怎么样的一种挣扎状态里。他紧紧地闭着嘴唇,正在掩饰自己的愤怒:“上帝啊。。。。。。。”
“我确信我没有说什么有价值的。”希尔维娅说。
“否则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冯·德·舒伦堡伯爵笑了笑,“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希尔维娅,我不是来对你进行道德上的审判的。而且你在道德上也没有任何过失——你没有出卖朋友,没有投靠敌人,不是吗?”
他顿了顿:“至于你的朋友,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希尔维娅好奇地看他:“您怎么了吗?”
“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住在我隔壁的是一个挪威的核物理学家,为人既高傲又固执,我曾经想敲击墙壁,用摩斯码和他说话。但他一直不理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不懂摩斯码呢。但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突然敲起了墙壁:‘我在工作,请不要打扰。否则我就会打扰你休息。’”
希尔维娅笑了起来,很难想象这位核物理学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这位高傲的核物理学家最近遇到了不好惹的对手。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冯·德·舒伦堡伯爵笑道:
“大概是一个多礼拜之前吧,你的朋友来看望他,那位高傲的核物理学家不理他,照样在旧报纸上写写画画。你的朋友也不开口,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核物理学家终于忍不住了:‘您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呢?!来监视我吗?’
你的那位朋友平静地回应他:‘您的计算有一个小数点算错了,我在等您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上帝啊,天知道我在墙那边笑成了什么样。”
冯·德·舒伦堡伯爵笑得像个孩子,希尔维娅看着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的,希尔维娅。你应该多笑笑。”冯·德·舒伦堡伯爵道,“我们还会微笑,就说明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我只是,只是很担忧您。”希尔维娅知道,如果施季里茨已经进行过努力,但没有成功,就说明此事基本不可能成功了。她不会做得比施季里茨更好——他是党卫队旗队长,而她则是一个身份可疑的旧贵族。
冯·德·舒伦堡伯爵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为我担忧,亲爱的希尔维娅?我已经六十九岁了,在这个世间品尝了太多的滋味。老实说,我现在最大的感觉是平静——已经预知到了前路,就不会再感到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