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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季里茨曾经和很多科学家讨论过这个问题——其中包括海森堡教授,他很好奇,那些惊世骇俗的发现,是否是在事先就有所安排的。
海森堡给他的答案和其他的科学家一样,他们只能定下探索的方向,给出假设和猜想,之后的一切都是通过实验来确定的。
“如果把行动安排得过于精细和具体,就很容易造出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在这些相互紧密制约的环节中,哪怕有一个突然脱落,就可能导致工作的失败。所以要看清一切情况,但同时,只能抓住一项关键性的任务。”
希尔维娅隐约地觉得这个理论非常耳熟,但她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当然不是在教训你。”施季里茨意识到什么,自己补充道,“每个人习惯的工作方法不同,仅此而已。”
“没关系,亲爱的。我之前不知道情报工作会有如此大的变数。。。。。而且是捉摸不着的变数。”希尔维娅顿了顿,她很少遇到这样千头万绪不知何处理起的情况,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因为你得到的线索太少了,希娅。如果你现在还活跃在纳粹的社交界,或许事情会有所不同。”
希尔维娅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恐怕也没有什么社交界了吧,亲爱的。”
施季里茨微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窗外的炮声停了一会儿,屋子里静悄悄的。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好像是颇为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平静。
过了一会儿,炮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就在希尔维娅以为施季里茨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说:“我今天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要慢一些,显然,他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迟疑:“准确地说,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一张网上的几处,还是几个彼此之间毫无关联的毛线头。”
希尔维娅意识到他要说的内容很重要,于是前倾身子,用那双晶莹的,海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去年八月。。。。。”施季里茨只说了个开头,声音就被打断了。
一声巨响在希尔维娅耳边炸开来,她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不只是声音的世界,连眼前的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黑色侵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那些声音慢慢地回来了,湖水的波涛声,壁炉中木柴发出的毕剥声,不知道什么地方什么东西的坍塌声,还有人在她耳边喊她,语气很焦急:“希娅,醒醒?醒醒?”
希尔维娅睁开眼,看到施季里茨半跪在她面前,脸色十分难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没事,亲爱的,我没事。”她被自己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
施季里茨却放下了心,他把希尔维娅抱了起来,向屋外走去。
炸弹落在了屋子的一边,那半边屋子完全坍塌了。冬日的冷风带着燃烧的烟尘呼啸而来,施季里茨小心翼翼地从废墟里绕了出去:“看来今晚我们要换个地方休息了。”
“去波茨坦的乡间别墅吗?哥哥。。。。。海因曾经分析过,那个地方一般不可能被空中的飞行员发现。”希尔维娅问他。
“飞机是从波茨坦方向来的,去那儿的公路肯定被轰炸过了。”施季里茨想了想,“我们去巴贝尔斯贝格吧。”
“你的住所?”
“嗯。”施季里茨把她放到车里,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他们俩都狼狈极了,浑身都是灰尘,满脸脏兮兮的,但谁也没有在乎,“睡一会儿吧,希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在巴贝尔斯贝格了。”
希尔维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去,只是看着他重新回到坍塌的建筑中。经过了这样大的变故,她一时了无睡意,只能看着窗外发呆,她想起扎乌里赫夫人的话:“战争已经结束了。”是吗?但轰炸、交火、受伤和死亡还在不断地进行着呀?
施季里茨回来的时候带着两个颇为沉重的行李箱,希尔维娅很容易认出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你刚刚回去就是为了取这个?”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你可以到巴贝尔斯贝格再看看,我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不要多想,有几份机要文件我是一定要拿出来的。”
希尔维娅无声地笑了一下,她知道施季里茨补那后半句话的用意——避免她自责。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变换着,她开始对巴贝尔斯贝格充满了期待:“我从没来过这里。”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是不会把你带到这儿来的。”施季里茨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很难发现的惆怅情绪,“这里是党卫队旗队长施季里茨的住宅。换而言之,就是这里时时刻刻都可能处于盖世太保的严密监视之下。”
希尔维娅笑了一下:“如果他们坚持要监视我的话,或许会发现一些希姆莱都不愿意让他们发现的东西。”
“你把纳粹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希娅。”施季里茨无奈地笑了一下,“如果盖世太保头子缪勒抓住了希姆莱的把柄,他一定会利用这把柄为自己做些什么的。。。。。到那个时候,希姆莱一定会把你推出去顶罪。”
“冒着谈判通道完全关闭的风险吗?”希尔维娅摇了摇头。
“准确地说,是中立国的谈判通道。”施季里茨说,“希姆莱并不是一心想要谈判的那个人,他的思想一直不坚定。我不怀疑舒伦堡会出手救你,可一旦缪勒掌握了这种证据,连舒伦堡的性命也会很危险。比起外交上的影响,希姆莱最先考虑的,是保住自己在国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