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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这短暂的密谈已经结束了。她看到舒伦堡站在灯火下,脸色被明灭的灯火照得阴晴不定。而伯爵挽着她的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亲爱的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好奇地被他带到一处:“您和他谈了什么?”
“我暗示他,如果一切顺利,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会安排他和他的家人来瑞典政治避难。”
希尔维娅没有明白:“这是个表达善意的许诺啊?”
“是的,同样也是一种威胁。”贝纳多特伯爵说,“隐含的意思是,如果我所关心之人的性命出了问题,那么他是在和我为敌——我必将作为证人出现在指证他的法庭上。”
希尔维娅笑了,她第一次觉得这些外交辞令如此复杂:“他退让了?”
“一个在去年就积极求和的人,是不可能拿着自己的脑袋冒险的。有时候,说话越和蔼,态度越亲和,威慑力越强。政治是一门暗示的艺术。”他对希尔维娅眨了眨眼,“不过,今晚的宴会上,话语一定是赤摞裸的。”
希尔维娅被他的故弄玄虚搞得十分莫名,她谢过了伯爵的好意。跟着舒伦堡在他的家中赴宴。那是一幢颇具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宅邸。高大的屋子里,装饰十分现代,好几副价值连城的画作挂在墙壁上——显然舒伦堡本人也不是以清廉着称的。
“我的夫人不在家。”舒伦堡替她拉开椅子的时候,解释道,“她去了山里躲避轰炸。”
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分别坐在餐桌的一端,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替他们端上佳肴,而后安静地侍立在一侧。希尔维娅不得不想,她在德国参加了这么多次宴会,数这一次最有“贵族派头”。
一开始没有人谈论政治。舒伦堡殷切地劝她吃吃喝喝。直到甜点被端上来的时候,他才谈起今天在帝国保安总局里的事情:“卡尔登勃鲁纳和我提起您,还认为我和您一起,对党卫队全国领袖施加了不正当的影响。”
希尔维娅看着他,意识到他是用一种开玩笑的语调在说话:“但这没有让您惊讶?”
“卡尔登勃鲁纳并不总是和党卫队全国领袖站在一起。”舒伦堡说,“比起他的声音,我更认为这是党务部长鲍曼的意见。至于缪勒。。。。。。缪勒认为我是在模仿着做一个政治家,梦想着纯粹的乌托邦。”
“这么说,您还没有对缪勒议和?”
舒伦堡没有就着她的思路往下说,他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您之后打算怎么办?我建议您谈判结束后回瑞士一段时间。。。。。多到艾伦·杜勒斯那里走走。他一定很欢迎您的到访。”
“空着手去吗?”希尔维娅看着他,“不做双面间谍,记得吗?”
“唉,希尔维娅。”舒伦堡故作叹息了一声,“您像是一条把守着宝藏而懵懂无知的小龙。您可以把您手上的犹太人名单交给他一份嘛,其中有很多是他关心的人。还有其他的情况。。。。。。包括我和贝纳多特伯爵谈判的详情。就像我告诉过您的那样,情报机关对所有情报都感兴趣。”
“您觉得他愿意和党卫队全国领袖坐到一起?”希尔维娅问,据她对艾伦·杜勒斯的了解,他就像爱护宝贝一样地爱护他那些下属——而希姆莱手上沾满了艾伦·杜勒斯战友的鲜血。
舒伦堡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指的详情是,我会和贝纳多特伯爵保持联络,并随时准备说服希姆莱飞去见艾森豪威尔。”
希尔维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准备说服希姆莱投降:“您真的打算这么做?”
“德国这艘破船在没有沉没之前,只能依靠瑞典才能开进平安的港口。”舒伦堡道,“只要希姆莱下定最后决心,我就可以通知贝纳多特伯爵,我们马上飞去见艾森豪威尔。如果柏林的联系被切断,我们会撤到南德,通过瑞典驻瑞士大使和伯爵联系。”
希尔维娅沉默了片刻,表面上看,舒伦堡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她总觉得其中有症结没有理清:“您所谓的‘下定决心’是指?”
舒伦堡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希尔维娅自己觉得发毛的时候,笑容才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站起身,走到希尔维娅椅子后,俯下身,低声道:“必要时,我会劝说希姆莱使用武力。”
希尔维娅错愕地别过脸,看到舒伦堡那张漂亮的面容在灯火下明明灭灭,一点表情也没有。她意识到他这是说真的——舒伦堡想要干掉希特勒!她隐约地感到背后有凉意,现在她真正明白贝纳多特伯爵到底在担忧什么了:“您觉得希姆莱会听从您的建议吗。。。。。。”
舒伦堡摊开双手:“我尽力而为,不过,很难说,毕竟他跟随了那个人那么多年,那种思想已经把他毒害得太深了。我在为渺小的人效力,这些人都对他们自己崇拜的人感到恐惧,他们会自食其果……”
希尔维娅感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真实的痛苦。这种痛苦来源于恐惧,那种对于未来的恐惧。同时又带着一种轻蔑。
舒伦堡习惯在希尔维娅面前张扬,甚至可以理解为一种炫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她能够理解他,同时,他也知道,他牢牢地掌握着眼前这个聪明、高贵又漂亮的女人的命运。
在这种时候,希尔维娅只是闭口不言。反正舒伦堡也没有指望她能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新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西方畏惧布尔什维克党人,俄国人的推进不会让他们感到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