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德国人结结巴巴地用英语道。他更恐惧这位温和的中士,他用德文飞快地说着:“我没有为盖世太保工作过,是的,我确实旁观了,也确实分了犹太人邻居的财产,可这是纳粹分配给我们的,我们被允许这么做的……我还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妻子啊……”
希尔维娅瞥向亨利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她很清楚,这些话那几个大兵很难听懂,但作为母语者,亨利是能听得明白的。
被她那样平静的目光一看,亨利更加愤怒了,他锤了桌子:“好了,退出去吧。”
士兵们带着男人走了出去。亨利看了希尔维娅一眼,低声用德语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哪怕我是去抓那些真正的盖世太保的时候,哦,那些人,看着他们的样子,那些可怜兮兮的小官僚,孩子们抱着爸爸的大腿,妻子们嚎啕大哭——越经历这些,我就越困惑,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乱糟糟的?”
“因为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不会有凶神恶煞的反派,普通人,就有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希尔维娅解释道。
亨利歪着脑袋看着她,夕阳的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投了下来:“你是上帝派来给我解答疑惑的吗?”
“我是被疲惫的自己派来寻找一间房间的——顺带一提,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屋子。”希尔维娅道。
亨利笑了起来:“我当然很乐意为女士让房间,而且我衷心地希望您作为我的女房东长住下来——”
他语意略有迟疑,在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希尔维娅抬起手制止了他:“如果您能原谅我的疲惫,我就要休息了。”
“我期待和您的下一次谈话。”亨利绅士地向她一欠身,请她上楼去。希尔维娅回到自己的房间,掀开防尘的白布——她离开这里的时候,挽着施季里茨的手。现在,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希尔维娅重新洗漱过,换好了漂亮的裙装。月色缓缓地照进这间屋子,月光像雪一样明亮。她在房间里弹了一遍《六月船歌》,就像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最后,她从包里摸出了一瓶安眠药,明亮的月光照出了上面的笔迹——那是施季里茨写给她的使用说明。
“这一切都是真的。”希尔维娅低声对自己说,“这不是我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剧情有点上头了忘了更新。
“亨利先生”其实是我故意放的一个人物。他的行动和个性与历史上这个时期的他是一致的,但按照史实他现在不应该在法兰克福。
第214章
◎“因为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
希尔维娅把安眠药的瓶子拧开,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这不可能?”她自言自语,她明明记得在离开德国之前,药瓶里还有很多,她迟疑地在桌上磕了磕——几乎就在同时,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剎车声。
在战后的德国,汽车象征着某种特权。希尔维娅下意识地躲在窗帘后,透过一条缝向外看,一辆美军的吉普停在了这座别墅外。一头黑发的斯文森·杨博士从车上跳下来,敲了敲门。
希尔维娅把药瓶丢在地上,用裙摆挡住,门外已经传来了亨利和斯文森的交谈声,少校和中士的交谈颇为生硬,在几句话之间,亨利就敲了敲门:“斯文森·杨少校想见您,凯瑟琳小姐。”
希尔维娅轻轻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打开了门。
“谢谢您,中士。”斯文森礼貌地向亨利点了点头,刻意无视了这位中士看希尔维娅的目光,“我想和殿下单独谈一谈。”
他有意重读了“殿下”两个字,于是亨利看了看希尔维娅,又看了看他,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斯文森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希尔维娅漂亮的裙摆垂落在地上,像流落在地的月光:“你今天晚上确实特别漂亮,亲爱的凯瑟琳,这就是那位中士看呆了的原因。”他抬头看着希尔维娅的眼睛,“你不会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吧?”
希尔维娅和他对视,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许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呢?”“可以理解。”斯文森摊开手,“意识到自己的魅力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他从希尔维娅的裙边捡起了那只塑料瓶,握在手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它捏变形。
“别这样做。”希尔维娅向他伸出手。
斯文森愤恨地把手中的药瓶立在桌上,在希尔维娅要伸手之前,他再度握住了它:“我知道这话对你没有用,对于你来说,只要你想,你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谋杀自己。。。。。。。但是,为什么,凯瑟琳,为什么?”
“因为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
“你说什么?”
“因为人不是只依靠理性而生存的。”希尔维娅看着他,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我和马克斯,在我们的一生中,都在为了某种理想奔波。每一次,每一次我们都在靠理性做决定,我们都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然后那就成了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没有给自己任何任性的权力。可我很累了,斯文森。”她轻轻地叹息一声,目光温柔,“即使呼吸都让我觉得疲惫。”
斯文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拍了拍脑袋,迷惑不解地在屋子里转了半圈:“这就是你们俩为什么爱着对方,是吗?”
“你说什么?”
斯文森把一册书丢在了她的桌上:“你没有读过勃朗德的审讯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