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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楚九郎和几个学徒跟着温氏医馆众人打下手。
楚九郎认真好学,技术过硬,虽说因年纪摆在那里不能让患者放心,但有冯小虎跟他搭档,一个假装主治大夫实则干着副手的活计,一个假装副手实则担任主治,两个人一组也能处理大多数伤情。
陈谷主人虽走了,却留下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比如见效更快的鬼见麻醉丸和止痛更好的外伤散,还有许多立竿见影的针法和按摩推拿手法,就那么大大咧咧丢在诊室,完全不怕人偷学,还大方地表示若有不懂的可以询问楚九郎。
雾谷的态度落落大方,倒叫温以良不好藏私,在经历成功通过心肺复苏紧急抢救了一例心脏停跳的重症患者后,也把这手抢救技术教给了雾谷众人,以及前来偷师的各个大夫。
救人的事,谁救不是救?
他坦荡无私,反而让抱着偷师的想法前来的众人惭愧不已,真正放下心结认认真真参与到救人中来。
薛县令抽空来视察过,还大大表扬了几人,并表示医馆所有的药材开支由官府出资,不能让大夫救人的同时还要贴钱。
回春堂的吴大夫曾数次前来想要说什么满脸欲言又止,还是冯小虎看不过去,主动去大大方方打了招呼,拉着他一同去查床,几次之后成功把他带入救人组织。
温二爷颓废了两天后慢慢打起精神,开始操持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现在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心骨。
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尸首掩埋的问题。
几十个汉子跟衙役找了五六天也没把温家村所有的尸体找全,有的永远留在了瓦砾深处,这要挖出来是个大工程,劳民伤财不说还不一定有结果。
最后温县丞建议,把所有挖出来有人认领的单独安葬;另一部分实在找不到的就算了,在原村口立一块大石碑,刻上所有失踪者的名字,就当是公葬。
丧葬队的唢吶吹了三天,所有能站起来的人都参加了葬礼。气氛沉痛肃穆,没有酒席,没有人说话,大家安静悲伤地送亲友最后一程。
丧葬结束后,灾祸的后续难点来了。那就是所有幸存者的安置问题。
一场天灾不仅掩埋了房屋、生命、还有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田地。
时下已经七月中,眼看就到了稻谷、麦子收获的季节,却一季收成都泡了汤。就算没有天灾都还有不少人等米下锅,更何况现在泥石流一来连地都没了。
薛县令上奏朝廷后得到回复,下令免去温家村未来三年的赋税。但一百多人的生计仍是个难题。没有土地,农户就要变成流民。而流民,没有哪个村镇愿意接收这么多。
官府商议后提出几个办法,让村民自己选。
一是官府出面,说服其他村镇接收难民,估计可以接收二十多户,当然老弱病残优先;二是谁家有亲友可以投奔的,也可自去投奔,接收者可免一年赋税;三是开放县城的善堂,可管流民三个月的吃住,能保证饿不死,但仅限老人孩童妇人哥儿。成年男子需得自谋生路。
这两日不断有人牙子前来转悠,想伺机挑几个人买走,孩童女子哥儿优先。
但没有人愿意卖身。
眼看好好的温家村突然没了,大人小孩整日哭声一片。好好的农户要么寄人篱下,要么做苦工、短工吃了上顿没下顿,人人愁眉惨淡。
温以良看完今日最后一个病患,对这个以前同村的叫做李树儿年轻男子叮嘱道:“还是不可沾水,伤筋动骨一百天,需得好好躺着养伤。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李树麻木点下头,身边三岁的孩子依着他,蜡黄的小脸怯怯的,身上的衣服几天没换,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闹人。
娘亲死在天灾里,爹爹重伤走不了路,他好像一夜之间懂事了,不再吵着要娘,大眼睛懵懂无辜,一天十二时辰赖在爹身边不敢离人。
孟煊长叹口气,帮他把医箱整理好递给温以良,突然道:“温郎,我们收留一些人吧。”
温以良无奈看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小夫郎是心软了,这两日看着大伙难过时常眼睛红红的,见不得人间生离死别,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温以良自己其实不太关心这个,说他心肠冷硬也好,毫无同情心也罢,他向来不关注他人的事,救死扶伤的慈悲行为之下掩藏着不易觉察的冰冷——这是末世打滚了三年的人特有的冷漠。
但在自己夫郎面前,他故意隐藏了这一点,因为不想自己在意的人因此失望。就让孟哥儿以为自己是个善良的好人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温声开口道:“你是想给庄子收几个人?我没意见,医馆也可以收几个学徒和活计,反正忙不过来,小虎早就想着要收徒。唔……我觉得七岁以上的都挺好。”
孟煊因为他的反应惊喜睁圆眼,笑道:“太好了。我看这些孩子太可怜了。来做工的伙计还可以把孩子寄养在庄子上,能陪婉娩玩。后院山上的木材也可以随他们去用,简单修个房子住还是可以的。还有工钱……”
他谈论起这些时眼睛发亮,兴致勃勃,眉间是一种极少见的鲜活动人的神采。
这样就挺好。如果能哄孟哥儿开心,多做一点善事好像也不错。
温以良看着他的侧脸默默地想。
有了想法实施起来很容易,只需在窝棚前的空地上,趁着施粥的间隙让伙计说一声就是了。
通知下去的是曹家庄子和温氏医馆要招人,不拘男女老少,七岁以上都可来应聘。庄子招的是佃户,要会做农活会料理庄稼的;医馆招的是心细手脚勤快的童子和伙计,认得字和年龄小的优先;所有待遇等同于现在的伙计,三个月试用期,还给安排家属同住管吃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