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是我们走了过来的,几百里内,可也不好买粮食。”
“……”
“还找什么吃食,这是逃了出来,只想求条活路哩……”
老人家见着孙女有了吃食,泪珠子都掉了下来:“再不走,怕是成了他们的粮。”
“那城里城外的找粮军,都已饿得疯了,有阴阳二路,阴路的人,便是挖坟掘墓,取了死人葬器,换成金银,四下里买粮,而明的一路,则是到处捉人,放了血,晒干了吃哩!”
“咱们这不是要逃荒,是要逃命哩……”
“……”
众人听着,尤其是周四姑娘,都已恍然变脸:“居然要吃人了?”
“难不成又出了一路饿鬼军?”
胡麻同样也是心里一动,但一转眼,看到了老算盘黑如算盘的神色,便即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又出了一路饿鬼军,而是眼瞧着,怕是这天下到处都是饿鬼军了。
安顿了两人一顿饱饭,又送了些许米粮,看他们相扶往南方行去,众人也一时无言,曾几何时,黄昏为界,阴阳之分的说法深入人心。
若无本事在身,无人敢夜里赶路。
但这对爷孙,却顾不得了,他们只想离这片战场更远一些,似乎不管夜里遇着什么鬼怪邪祟,都不如那找粮队可怕。
“既然前面便有市镇,那便不露宿荒野了,走吧!”
众人收拾起了行囊,套上了马车,继续前行,只是气氛,却一下子沉默了许多。
行走在夜色之中,惊寂无声,空中也阴沉沉的,没有月亮。
路边荒草之后,幽风吹过,簌簌沙沙,冷不丁的,忽然有一个尖锐幽怨的声音,凄厉嘶哑,唱了起来: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
声音悚然凄厉,竟使得在场之人,皆是腰背微挺,头发发麻,冷汗出了一身。
胡麻下了车,与周四姑娘迈过荒草,向那歌谣传来之处看去,却只见到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子,身上一块一块的肉缺失,露出了森然可怖的伤口,怀里抱着一枝琵琶,轻吟慢唱。
一曲歌毕,她幽声长叹,一阵清风吹来,便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遗,惟有几块残骨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