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把近日讨论的事写进去了。吴林看着看着不由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吕定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低声道:“实不知写什么了。”
他是把那天大家否定的修路之事往文章里写了。把自己掌握的地理知识能写的都写了,来证明天下之大,交通之难,然后写修路的必要。至于修路的难处,嗯,他隐去未提,反正那不是他阴阳家该思考的问题,他只列出了哪些地方需要修路相连而已。
确实,不考虑难度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吴林实在看他这文章不舒服,动笔给他修改了起来。钱全更是知道他文章好,赶紧把没写完的稿子写完,请他同样帮着修改一下。
给两人都改完了,吴林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得他们这都能写,他凭啥不能写?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来洗脸,暂时不能写就坐在院子里构思,等天光大亮了,伏案写了一天。
顺应自然之理,顺应人心。天下一统,消弥战乱,难道不是人心所向吗?
农夫土里刨食,重税承役,若是在农闲时能出力为官府做事而得钱,如此,王治天下之愿得偿,民养家之愿亦得偿,谁能说这不是顺应天理人心的事情呢。
至于钱从哪来,嗯,他学习吴定,也不写了,这也不是他道家考虑的问题。
新郑的热闹暂时又消失了。前阵子四处流窜聚会的学子们又开始闭出不出,死憋文章,除了韩非每五日的讲学之外,几乎都不出门了。
韩非在自己府上讲学,厅堂时是绝装不下两三百人的,但他带来了秦王给的音响和麦——电喇叭更方便,但举着上课实在是不成样子。
所以只要来的都能进府,只是排到前面的可以登堂,排在后面的只能坐在外面了。
韩非看得出来,这些士子个个面有倦色,眼带黑圈,精神不济,也明显没有之前注意力集中了。不是听他讲学听厌了,而是这段时间为了那道公开的题目费了神。
他没有对此提一字,只是按自己的进度继续讲。
待讲学罢,士子们一一退出,只一人留了下来。
是提前送了拜帖的张氏子,张良张子房。
张氏子自幼就传出聪慧的名声,韩非此次回新郑,也曾赠书于他,并得知他并没有报名参加考试。韩非多留意了两分,嘱人打听张氏子日常行止,得知他对韩王称臣的举动多有不愤,常来往之人也是反秦之意较浓的人。
他本来就怀疑秦王提过的刺客张氏就是五世相韩的张氏子,现在更怀疑那个刺客可能就是张子房。不过听说他身体柔弱之后,韩非又产生了一点怀疑。
这些天张良来听讲,他亲眼见了,更怀疑了。
真要是张子房,难不成他就是凭着这纤弱的身体不引人怀疑,入秦为官接近秦王,然后才能行刺的吗?
可秦王的意思是他跑了,入朝后怎么跑,韩非不能理解,韩非看着张氏子大感惊讶。
所以他身边还立着秦王给他的护卫。韩非知道自己的份量,如果他在韩国被刺,秦王一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不给韩国划地封爵了。这张氏子要是将他当作卖国的韩奸,又真是将来胆敢行刺天子的刺客,保不准就会找机会给他来一下。
张良没看出来这个意思,他的心神被那篇题目吸引着,已经很多天夜不能寐了。
见礼入座后,张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良今日冒昧,敢问公子,秦王当真以为他能灭六国,尽收天下吗?”
韩非也没跟他含糊,“然。”
张良眉头皱紧:“其父年寿不永,秦昭襄王虽在位日久,一度逼近邯郸,却最终也未能灭赵。秦王凭什么以为他可以一举灭六国而为天下主?”
韩非看着张良,叹了口气:“因为秦国仍、仍是昔日强秦,而楚早衰,赵、赵已颓,齐更、更、更无胆。”
能抗衡秦国的几个国家如今都已经不行了,秦国却更强了。
张良牙咬出了血腥味,但他不比那些蒙着眼睛不肯承认之辈,这些其实他也知道,所以不能否认,却转了话题,问韩非:“所以公子投秦,就是因为这个吗?”
韩非注视着眼前这个不是韩氏,却将韩国存亡看得极重的青年,欣赏之余又生悲哀,悲哀之余想到未来,又生出希望,微微摇头,含笑道:“吾为韩公子,死国之心,不亚于人。我投秦国,也是为了韩国的生路啊。”
张良未明其意,但也不想纠缠这一点,他讥讽道:“秦王虽有统一天下之心,有灭六国之力,却不知可否有治天下的本事。这一题贴在府外,是想从天下士子中得到答案吗?”
韩非一笑,也没有顺着上面的话题继续下去,反问道:“子房怎、怎么看?”
第67章榷场
“以良之见,秦王得能天下,不能治天下!”张良语气肯定,不得不说也带着三分负气,“秦律严苛细致,治关中尚可,以齐楚之民的散漫,以燕赵之人的豪烈,可能受此拘束?秦若缓得天下尚不好说,当今秦王这样自负,欲以其一己之力灭六国而归一,他哪来那么多秦吏治理天下!以秦律约束而以当地人为吏,秦律名存实亡,六国之人迟早要反!”
此时张良尚年轻,见事还未分明,但基本的道理仍然看得出来。韩非暗暗点头,对这张氏子反而更加欣赏了,心道当年聪慧的名声,倒也不是其父为了给他扬名传出来的。
他这次来韩国,本来就还有一个任务,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传达到外界。听张良说话,他心中一动,便慢慢咬着字道:“秦灭六国,不灭社稷。韩王仍是韩王,只是要仿祖先,为天子立功,于蛮夷中披荆斩棘,再打一片疆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