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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贾现在就是这样,他早就揣摩过李牧的心意,并没有说秦王惜才,而是摇头道:“武安君以为,秦军围而不攻,是秦王爱惜你的才华吗?是秦国需要武安君这样的名将吗?”
果然,这个问题问出,就见李牧一滞,方才的气场稍稍被破坏了一点。
李牧并不是盲目自恋的人,他固然自信用兵的能力,并不认为自己不如王翦。王翦那样大军团推进的组织能力,他有;王翦很少运用的穿插迂回机动作战,他擅长。从心底里讲,他觉得自己比王翦强,并且不吝于这样向别人表明。
但是,他也很清楚,秦国现在不缺名将。就秦国现在的国力与体系,已经足够了,根本犯不着费力招降他。如果赵国未灭还有说法,但赵国已经亡国,剩下诸国之中,大概就楚国稍有麻烦,李牧也觉得有王翦就够了。
秦王招降他图什么,图随时担心他反叛吗?
姚贾见他不语,趁胜追击:“大王招降武安君,不是为了秦国,而是为了保全赵国的战力!”
李牧忍不住了,这是什么笑话?
姚贾不怕他嘲讽,只怕他跟开始一样,死志已定,毫无破绽,对什么都不动容。
这句话出口之后,他也笑道:“武安君是不信么?那为何不再看一看赵王送来的书信呢?我王有统一天下之志,然六国之人不能尽诛,大王也不愿行如此残暴之事。既然如此,六王将忠志之士带走,效周天子诸侯,为天子守护边疆,另立社稷,如此于秦国亦有好处。然而我王言道,六国之中,除武安君外均无统领联军之能,因此才有保全之心。两便之事,武安君又是觉得哪里不可信呢?”
李牧不相信秦王好心,但秦王从秦国的利益出发,这倒是可信得多。
他不由将赵王的信又看了一遍,但仍是怀疑的居多。
这时姚贾才从袖中取出地图,让人奉于李牧案前。这是包括了西域、东南亚和身毒的地图。姚贾缓缓道:“商周之际,世人只知中原天下。如今已过去八百年了,天下的范围,也应该扩大了。”
李牧视线从地图上一处处移过,说真的,看起来很真。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请姚贾先回去休息。
一时之间,李牧很难认可世仇秦国成为新的天子。但是他也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一片新天地,披荆斩棘而于蛮夷中建立国度,这是一件让现在的六国国君想起来就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的事情,但是对李牧这样的人来说,这简直太热血了好吗?
重要的是,这对他这样的武人来说,也是成为新的封君的机会。跟现在这样权力越来越小的封君不同。如果真的远赴遥远他乡建立封国,国君必然要像当年的诸侯一样,给封君更大的权力。
李牧并没有叛赵自立的野心,但他有为家族争取封国,在“王”之下争取一个封国为诸侯的向往。
现在唯一让他犹豫的,还是秦人的信用。
看着跟真的似的,可要是假的呢?
那可是骗降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的秦国,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画个假地图骗人的事看着荒谬,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难啊,秦人做得出来。
但姚贾的劝说到底占了上风,纠结了两天之后,李牧终于奉赵王令,开城门,让秦军入城。他却是没有松口归降于秦,嬴政没计较这个。只要他能把六国一心造反的人带走,再给他把身毒占了,名份的事他不计较。
第82章赵灭燕亡
赵地今为邯郸郡。
昔日赵都被攻破得太快,公子嘉没有能成功地带宗室逃到代郡称王,嬴政想起他有这个抵抗的“历史”,也没多管,只让李斯安排妥当,别让此人暗地里拉拢一帮人搞出什么事来。
他于第二年,他登基的第十九年,也是他逃离赵国的二十三年之后,再次回到了邯郸,他的出生之地。
赵太后与之同行,兴高采烈的以太后之尊回到自己家乡。
她不知道自己历史上就死在这年,如今在嬴政的严密监控下,她的身体并没什么因为年老带来的病变衰弱,年初时感染风寒,她自己不以为意,嬴政如临大敌,药汤都没让她喝,直接给她吃了一种药片。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流涕咳嗽的症状跟过去一样,还是持续了快十天才好,不过没有发热。
现在已经养好了,嬴政才让她全套仪仗回赵国显摆。
不过原本兴致非常高的赵太后在与儿子一同出席了一场报仇盛会之后,颇有点坐立不安的迹象。嬴政对此有些意外,难得的询问了母亲的意见:“太后莫非对这些人还有恻隐之心?”
赵太后想起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今天齐齐跪在面前鬼哭狼嚎的求饶,也不是不快意,但再想到亲眼看着人丢下坑里活埋了,声音渐弱渐无,又觉得头皮发麻,嗫嚅道:“杀了就是了,也不必叫我去看。”
嬴政一时无语。
他对看人活埋也没什么兴趣,做惯了君主,这种事吩咐人去办,他知道结果就行。于他而言亲自来到邯郸,将那些人捉到眼前,看到其求生告饶的丑态,已经是极少有的事情,是幼年时阴影过重,情绪压抑已久必需的释放。
要不是他始终记得母子受侮之后,母亲在家中搂着他哭泣,恨恨咒骂那些猪狗,总说将来父亲为王接他们回秦,就要秦军逼迫赵王交出他们,把他们都坑杀了,他才不费这个劲。
敢情太后就是说说而已,根本看不得。当年她还咬牙切齿地说到时候让他亲自挖坑,埋了那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崽子,发誓要亲手剐了那些个出言调戏她的贱种,幸好他没全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