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民间这些为了眼下能得到的钱粮,或是为了将来所立功业而报名参加远征的青壮,贵族们完全是被逼的啊。
不过如此一来,刘彻想了想,不知道嬴政是不是也想到了,不光是心怀不满且有行动力的六国贵族被打发远走了,民间最容易闹事的刺头也走了一波。
啧,大概是无意的吧,他想。离历史上的“秦末”还有不少年呢,新一波刺头还会长起来。真到了那时候,就算是全是老实人也没用,活不下去总归要反的。他们都讨论过,嬴政不至于特意为了迁走这些人用心。
赵国邯郸。
同样是亭长的赵要也收到了公文,并将它发往辖下各里,完全没有想过这事与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不过当他休沐回家,帮兄长赵夫下地做活的时候,原来一起混过的游侠朋友高六来到他家地头。
赵要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腰上,嗯,很好,没佩剑。
秦国对刀剑弓弩盔甲都有管制,普通人没资格佩剑行走。赵要不知道其他地方管得严不严,但邯郸和邯郸周边应该很严,他对旧日同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因为辖区内有人佩剑被上面逮到一次,他不但罚了钱,还记了名,三年不能正常升迁。
现在他也不敢大意了。
高六被他看得,也下意识摸了把腰间,有点沮丧。他的剑都被收缴去了,同样罚了钱,秦制让他有透不过气的感觉,所以他今天知道赵要休沐回来,特意来找他。
“我听说武安君将佩六国大将军印,先讨匈奴,再伐西域,邯郸城的贵人府邸空了一多半了,都在招人,你去不去?”
赵要赶紧摇头拒绝:“我不去。”
高六惊讶地张开了嘴,好像从来没想过会听到同伴这样的回答,有些急切地道:“你当真想做这个亭长到死啊?在秦国没什么前途,你没听人说吗,这种立国之战,就算是小卒都能有十户百户之封。”
这都是城里贵人出来招人时宣讲的,赵要自然也听过,而且官府不但不拦着,还让他们这些秦吏帮着组织。
但他还是冷淡地摇头:“小卒都能有封的意思,是小卒能活到那时候。我父兄都死于战场,我不觉得我有那个运气。”
“我父兄也死于战场……那是跟秦军作战,跟匈奴和什么西域身毒的蛮夷,哪有那么凶险。”
高六与赵要的想法不一样,他更相信自己是好运的那少数人,仍想劝说赵要与他同去。但赵要很坚定,始终不肯。
最终高六只能遗憾地道:“走之前你要是改变主意,一定要来找我,我们在一处。”
赵要笑了笑,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虽然没答应,但高六也没立刻走,脱鞋卷了裤脚帮他干活,两人有一阵没见了,高六因为想投军的事,到处听贵人们的宣讲,有许多话要跟他讲。
除了吐槽那些贵人的不靠谱,只相信武安君之外,高六对那些留下的贵人更不满意。
“世卿世禄的,享了多少年福!当年征召我们去打仗,我们父兄都死在秦人刀下,他们在邯郸城快活得很。”高六恨恨地道,“现在好了,赵国有恢复社稷的机会,都不要他们去战场拼命,只叫他们把封地换成钱财作为军资,叫他们随军而已,一个个的,哈哈。阿要,你去不去都是我兄弟,他们不去,我看他们不起。”
赵要也深有同感,啐了一口:“谁瞧得起他们,宁可白损失一半的财富也不肯走,让我说,都是叛徒。秦国这事办得好,我说也是,既然赵国都没了,大王和先王给的赏赐当然要吐出来,那是他们祖上为我们赵国立功得来的,跟秦国有什么关系,还白养着他们不成?”
两人有了共鸣,痛骂了一番留下的赵国贵族,天色也不早了,高六这才搓了搓脚上的泥,拔上鞋跟他作别。
目送高六走远,赵要上田埂穿自己的鞋,不知何时在另一块地上干活的赵夫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高六来做什么的?”
“他要投军跟城里的贵人走,叫我一起,我没应他。”
肉眼可见赵夫松了口大气,绷紧的全身都放松下来了,赵要不由乐了:“二兄,你以为我要去啊?”
赵夫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解释道:“最近人心不安,好多人家里都在为这个事吵架。尤其听贵人说是武安君做大将军,我看那些做过游侠儿的都心动了……”
“跟高六似的没牵没挂的,走就走了,有家有业的走不了。”赵要作为亭长,一亭之地的名单也会汇总到他这里,所以有数得很,“现在一亩地打粮就不少,秦国还把税调低了,只要不是倒霉遇上几年灾,日子也算过得。我真跟他去,命说不定都丢在路上了。”
他们赵国与秦有仇,别说,听了贵人的话报名走的其实还真不少,赵夫看着都有点心惊,但官府竟然不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口流失可有点大啊。
但也像他说的那样,有父母双亡兄弟分家的,或是父母尚在但兄弟颇多的游侠儿,无牵无挂,自可一走了之,名单上几乎大部分都是这种身强力壮的未婚青壮。
而有父母在堂少人奉养的,就不敢走了。娶妻生子的,有走也有留。赵夫在名单上看见了一些人,心中对他们十分鄙夷。
他不走,不仅是怕死,更是因为放不下养他长大的兄长。
“二兄,你把家里的钱拢一拢,我拿回来的放一起。”他看左右无人,附耳同赵夫说话,“我听说了,那些贵人的田留不住,就算不去西域也要交钱赎买,还得吐出来一半。官府收作官田之后,打算拿些成片的肥田,把我们的地置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