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通立在门外,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走。
可他知道,接下去的话,无比重要,若是他就此拂袖而去,将会抱憾终身。
“旁人都以为他死了,以身殉国。”末帝说,“可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知子莫若父,他那么狡猾,才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前朝的太子,都说他在城破那天,杀了自己的儿子,投火自尽了。
邓通知道。
这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
“那孩子从小,就长了一双不似人的眼睛。让人讨厌得很。”末帝继续说,“他最是沽名钓誉,什么温良恭俭、礼贤下士,都是装出来。”
前朝的末帝,据说被俘虏之后,被先帝杀掉了。
邓通也知道。
但是他还活着,和自己就一门之隔。
“只可怜我那孙子,被他父亲当了笺子。”老头声音字字啼血,满脸的皱纹却并无半点悲切,“孙媳妇还怀着孕,也不知道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了什么,邓通根本听不下去,只是疑惑,为什么,先帝要把他留着呢?
直接杀了不是更好?
随即,他想到了随侯珠。
因为玉玺找不到,所以把他留着,逼问玉玺的下落?
这老头嘴可真紧,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居然还是不肯说?
“玉玺在哪?”邓通低声问。
在这地牢的最末端,最寂静的地方,他的低声,也被面前的铁门,放大了,那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见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问题的本质,末帝也不装了:“我不知道,太子,是那小畜生把玉玺拿走了!”
“只有我,能帮你们找到那小畜生,然后逼问他,玉玺的下落!”
末帝嘶吼着,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老东西,到现在还不明白吶,你那儿子到底是生是死,根本无关紧要。”邓通低声笑了,“只要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就算活着,也是死了!你的孙子,你的血脉,全都死了个干净!”
“——至于玉玺?”邓通声音满是不屑,“你说丢了就丢了?”
里面传来了低笑,似乎夹杂着些痛苦的呜咽:“你们不信我,你们都不信我,瞧好了吧,你们迟早会有报应!那小畜生肯定会下一盘大局,一盘大局……可惜啊,棋子,都是,棋子……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邓通暗觉不妙,打开门,末帝蜷缩着,背弓成虾米,手指在地上挠着,已经出了血。
他走进一步,却又定住,谁知有没有诈。
“貍猫,换,太子……”末帝硬是挤出这最后一句,头一歪,两只眼睛瞪得鬼大。
邓通将尸体踢到一边,锁上门,飞快向外跑去,此事重大,必须禀报!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
玉玺找到了。
或者说,九重天上的那一位,知道了玉玺的确切下落。
里面的那个老头不重要了,可以上路了。
三刻钟之后,邓通跪在了熙合宫南苑的门前,上身挺得笔直,就像一柄标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