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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酒局上,徐进总会一脸骄傲地拉过姚臻,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
众人纷纷夸赞姚臻的美貌,这让姚臻心花怒放。孤独寂寞的异国生活,使她对赞美之声异常期待。而美貌又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姚臻因此渴望听见他人对自己的美貌表示肯定和赞赏。
“又是出唱片?”姚念打断了沉浸在喜悦中的姚臻:“之前出的那两张粗制滥造的东西也能叫唱片?那种录音棚,就是哄人玩的,里面的设备根本比不上之前爸爸给你装的那个录音棚。你出的唱片除了你自己买,还有人买吗?还有,他是不是又带去你赌场了?你把里士满的房子卖掉了,那些钱都花完了吗?”
姚臻坐到姚念旁边,说道:“念念,钱肯定是要花的呀。我要交际、要运作,肯定是要花钱的。至于赌场,也不是经常去,偶尔,真的是很偶尔。”
“妈妈,你知道徐进这种人叫做什么吗?叫做叠码仔!赌场门口专门拉人头进去的马仔。他一开始还跟你说有生意在多伦多是吧?现在你该知道了吧,他的生意就是在赌场门口给人放贷!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没钱了可以找地方借钱给你?”
“嗯……他说有门路,利息低,其实划算……”
“划算?”姚念瞪大了眼睛:“你借了?借了多少?”
姚臻把脸扭到一边:“这你就别问了。你借我点钱,我马上就还完了。”
姚念把准备好的信封放到茶几上,对姚臻说道:“这是我刚发的奖学金。我只能给你一半。我自己留了一半,我吃饭付房租需要钱。”
姚臻欣喜地打开信封,数了数,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一大半。
“念念,这也太少了。我都答应人家这周肯定还钱了。哎,算了,我自己再去想想别的办法吧。”姚臻一边摇头,一边又毫不客气地把姚念的钱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望着姚臻,姚念有一种绝望的无力感。她害怕姚臻,更害怕姚臻出其不意的各种离谱行为。每每她想要逃离的时候,一种叫做血缘的东西总在无形中将她抓回原地。姚念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果汁。根据上面写着的保质期,已经过期两个多月了。她把果汁放到茶几上,抬起头来问姚臻:“吃饭了吗?给你点一些粤菜点心吃吧。”
“哎!好!我倒是想吃粤菜了!”姚臻喜滋滋地站起来。在姚念回来之前,她已经连续吃了很久的速冻食品。
几年前开始,姚臻陆续接受起了水煮蔬菜以外的食物。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素食仿佛是一种清雅的爱好,即使天天吃素身体也还能承受。然而现在家境一落千丈,身体似乎也跟着虚弱起来,不吃点肉和蛋白质,浑身就一阵一阵发冷。此刻姚臻正把最后一只虾饺吞进肚里,而对面的姚念却没什么胃口。眼前这个家已经不是当年里士满那个美丽考究的家了。王家和虽然已经去世,但他当年还是用积累下来的财富为这对母女提供了来到里士满生活所需的原始积累。只是这积累很快被姚臻挥霍在赌场里,挥霍在所谓的“人情往来”里,挥霍在出唱片的美梦里。
“对了,念念……”姚臻嚼着虾饺,忽然问道:“几天前给你打电话,你说要回国找阿樱她们玩?”
“嗯,阿樱还给我买了头等舱机票。菡菡最近也在国内,我们正好聚一聚。”
“阿樱还是有情有义的,”姚臻点头称赞:“没枉费我当年教她声乐。不过她们现在都有钱,帮帮你也是应该的。”
姚念没有说话,姚臻却一下子来了兴头,继续说道:“念念,你这次回去,问问阿樱。看看她周围有什么比较好的男孩子,给你介绍一个。最关键是要有实力,其他一切都往后稍稍。等你找个有实力的对象,也好帮帮妈妈。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里,趁现在好好拣一拣,妈妈给你当参谋。”
姚念头也不抬,冷冷说道:“不用了。以后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给钱也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钱了。”
“好狠心的小孩!也不想想是谁千辛万苦把你带到加拿大来。我当时明明可以把你放在国内不管你!”姚臻气鼓鼓地站起来,往玄关处走去。姚臻刚刚搬家,门口还立着几个巨大的行李箱和纸箱子。其中一个行李箱放着之前从国内带到里士满,又从里士满辗转运来多伦多的东西。
姚臻指着这个跟随母女二人搬迁过多次的箱子,对姚念说道:“这个箱子里都是当时从国内带来的东西。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的话我收拾收拾,有用的卖了,没用的我得全扔了。太占地方了。真是气死了,什么好东西都没留下,我真是为自己不值。他那张大五红邮票到底哪里去了!”
姚臻说着便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滚了出来。姚念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有父亲留下的厚手套、厚的冬季帽子,父亲的领带夹,父亲的文具,还有父母婚纱照影集。在这些杂乱的东西里,姚臻看到了那本父亲最后一次从美国回来送给她的百科全书。
那本还带着腰封、她从未打开过的百科全书。因为搬家的次数实在太多,之前姚念一直不知道这本书遗落在了哪里。此时的姚念一刻也不敢迟疑,直接拿起了百科全书。她感到自己经历了崩溃而倒霉的一天,却在一天的末尾处得到了奖赏。这是她这趟旅程的意外之喜。
姚念觉得自己在二十五岁这一年,重新得到了爸爸的礼物。
“你要这本书?这个不值钱。”姚臻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念。在姚臻看来,姚念至少应该挑几样值钱的东西,比如那几支最初售价颇高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