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济众也不多说,跟大丫两个出了门。
昨天一天都在闹腾,又是公社大会,又是黄大仙,又是请牌位的,今早冯保山又来了。等媒人走了,男人们也都走了之后,家里算是再一次安静下来了。
不过对于陈默来说,那些乱遭的事情跟她没关系,昨天对于她来说,只是跟哥哥的第一个元旦。
兄妹俩依然是干完了家里的活,然后去山里砍柴,这一次他们拿了比上一次多些的坚果,在岸上(岸上,就是半路的意思)再次直接去了西风坡。
在去西风坡的路上,今天一直有些沉默的陈永峰终于主动开口了,“妹,我不希望爸再娶。”
陈默当然知道,陈默也不想郭红梅那样的女人来当自己后妈。
她看着哥哥拉着爬犁的背影,只有两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这个男孩,丧母之痛,是用语言可以安慰的么。
“妈去世还没多久。”这是陈永峰的心结,“在我心里,我不相信妈妈已经彻底离开,那个属于妈妈的位置,一旦有别人坐上去了,妈妈就真的消失了。”
陈默的眼眶一下子热了,哥哥的心思已经如此细腻,她完全理解他的话,今天的太阳很大,照在她的眼角,有钻石般的光芒。
“哥,只要妈妈在咱们两个的心中,她就永远不会消失。”
陈永峰一边拉着爬犁,一边继续,“大姑之前回来,说城里有照相馆,可以把人的样子照下来,洗出来相片。我真的很想有一张妈妈的照片,可是我只能用眼睛给她拍照,然后记在我的脑子里。可是现在,妈妈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了,我害怕我太笨,不知道哪一天就彻底忘记妈妈的样子。”
陈永峰停下了,他蹲下来,这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子,当着妹妹的面,第一次因为失去妈妈而彻底地放声哭泣。
陈默走过去,抱住哥哥,把他的头靠在自己弱小的肩膀,她的眼泪也像是决堤了一样。
“妹,哥哥真的害怕,哥哥害怕忘记妈妈的样子,如果连我也忘记了妈妈的样子,那她就真的死了啊!”
“哥,没关系的,不管你记得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你都永远爱她啊,我也永远爱她。”
她哽咽着,说的话断断续续,“妈妈知道我们爱她,妈妈不会怪我们。”
在去往西风坡的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兄妹俩这样抱在一起,哭了许久。
妈妈的去世在陈永峰心中,是一道沟壑一样的伤疤,他平时都用东西把这道伤疤盖着,他告诉自己不能哭,要保护妹妹,要跟妹妹一起长大。
每天哭泣缅怀妈妈的话,是会被人笑话的,在这个社会里,大声说爱是羞耻的,大声说忘不了也是羞耻的,大声说想念妈妈也是羞耻的,是没出息的。
但是今天,那个冯保山来给爸爸说媒,当他想象自己跟妹妹未来要管一个陌生的女人叫妈妈的时候,这道已经溃烂的伤口再也掩盖不住了。
她的哥哥,就这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陈默的心好像也被撕成了千万片,“哥,我们永远只有一个妈妈,爸爸如果真的娶她,我们可以喊她姨,我们不喊妈妈。”
陈永峰拼命地点点头,“嗯,我们不喊,我们喊了她,那妈妈就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