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当初的袁珠盈是这么以为的。
现在仔细想想,她其实就是被骗上那个岗位的。
她开始想象得实在太美好了,以至于被现实的巴掌扇了个猝不及防,那时,现实才真正的开始给她上了一课,指名道姓的告诉了她,天底下从来没有捷径可言。
杜湘帘和艾春华是她带过的第一批学生。
她原以为,带盲校的孩子,只要自己学会盲文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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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她才现,自己到底有多天真。
那些孩子们不是全都是彻底的盲人,有些孩子是如杜湘帘这般,出了意外,双眼便彻底盲了;有些孩子双眼异于常人,但是勉强可以视物;还有些孩子是因为生了某种疾病,而慢慢失去视力的;也有些孩子只是天生弱视,能勉强看见但是却看不清晰……
杜湘帘是当初,最让她费心的孩子。
小丫头被送到盲校的时候,不过是普通小朋友一二年级的模样,性子安静内敛,平日里不爱理人,甚至特别害怕与人接触。
那时候,年纪小的孩子都是由生活老师负责帮他们洗澡的,可她偏偏不肯让别人碰她,甚至畏惧别人的触碰到了会瑟瑟抖的程度。
直到有一天,她在浴室里因为低血糖而突然昏倒,袁珠盈才现,她为什么那么害怕被人触碰。
“那孩子的大腿内侧,有一个早已痊愈但是落下疤痕了的齿痕。”袁珠盈眼里满是怜悯和痛心,显然尽管时隔多年,她仍然难以忘怀自己看到那一幕时那震惊、愕然的心情,“那是人的齿痕。”
尽管没能得到证实,但是她大概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开头。
难以避免的,她对那个孩子的关注就更多了些。
兴许是因为同情,也兴许当时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就此“混资历”的幻想,她甚至还自学了不少心理学书籍,满心想着要把当下的工作做好。
孩子们要逐渐学会使用盲杖,可那并不是一个很轻松的事儿。
盲杖的本身是有些重量的,再加上每个人每天滑动挥舞盲杖几乎数万次,那几乎就是他们的眼,他们的脚,也是他们的手。
因此,因为手臂太酸而痛苦的孩子们很多,可其中有些孩子痛苦的时候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杜湘帘当时年纪虽然并不是学校里最小的那个,可是身量却是最矮的。
她是突然盲的,比天生视障的孩子们更加难以适应这样的生活。
所以最初时,她曾摔倒过无数次,袁珠盈也因此总是对她更照应一些。
杜湘帘无疑是乖巧的,就像是个瓷娃娃似的,将自己结结实实得关在了壁龛里,隔离了别人,也封闭了自己。
艾春华那时候,其实眼睛还能看的清楚。
她性子外向又活泼,整日里火急火燎的,像是个小炮仗,恨不得让人拿绳子拴住才能老实,与如今的模样几乎天差地别。
与杜湘帘同住一室,杜湘帘的事,她自然是比谁都清楚。
开始的时候,她就像个小向阳花似的,整日里劝杜湘帘放松心情,在这里大家都一样,没有谁会瞧不起谁,大家都是个瞎子,怕什么呢?好好学习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可杜湘帘哪里能听得进去?她就像是个被茧牢牢束缚的蝉蛹,拒绝所有的善意和光芒。
甚至在某日,朝着喋喋不休的艾春华和不时柔声帮腔的袁珠盈彻底爆了出来:“你至少只是有些夜盲而已,平时眼睛还看得见,我们根本不一样,你凭什么站在高处对我指指点点?!至少……你的身体还是干净的……没有被人……强暴过……”
“至于老师……你连经历都不曾经历过,又怎么会懂……怎么会懂……”
那是袁珠盈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软软怯怯的小姑娘,声音那么尖利的哀嚎。
她突然觉得惭愧和心痛,杜湘帘崩溃的模样仿佛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利刃,结结实实得捅在了她的心口似的。
被缝合的歪七扭八的伤口再度被残酷的扒开,露出内里腐朽糜烂的血肉,赤裸裸的被摆在了她们面前。
“可是,我宁愿自己是你。”艾春华此言一出,倒是杜湘帘和袁珠盈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