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桃之在荔香的子宫里才一粒花生米那么点大,便会调皮使坏,害的荔香总要跑去小便,总觉得饿。
一来一回,田间的进度更加赶不上,放牛妹又有了意见,嫌荔香磨洋工,经过一阵高声的指桑骂槐后,又指挥着她说:
“你回家煮饭,又到中午了。”
荔香想吃鱼,她开口央求着放牛妹说:
“妈,中午捞条鱼煮豆腐鱼汤吧。”
屋后的水塘里有大鱼,早春的时候美国佬往里面放过鲫鱼苗,这几天放草的时候,在水面上能看到一些玉米棒大小的鲫鱼浮出水面咬鱼草。
放牛妹把手里的秧苗摔在水里,响出一朵浑浊的大水花:
“吃什么鱼,事不见你做多少,吃这吃那你在行哩,哪来那么多给你吃,鱼才那么点大,不得养大了留着卖钱,稻苗施肥不要钱?英贵英荣英华这几个兄弟,读书不要钱?一大家子十来口人,都张嘴吃饭不要钱?灶头还有芋头和豆腐,煮了吧。”
放牛妹说的话是圣旨,说了不许吃就不许吃。
天上的黑云从西面滚滚地来,一团一团往四处去又再聚拢,压得低低的仿佛要砸到人的头上,雨很快就要落。
荔香的心,早已先落下一场澎湃悲愤的雨,没有停歇。想吃鱼,什么鱼都好,怎么煮都好,想那一口鲜甜的滋味。这种想变成了蚀骨的想,嘴里分泌着口水吞不完。
荔香讨厌自己那么馋,露骨的食欲显得她不像读过书的人,连理想也丢掉。怀着孕的女人,馋欲贯穿在浑身的血液里,变成刻骨的执念。
有文化的人更应该能做到克制的,她本来就是个清高的人,从不掉落自己的份。可无法满足的口腹之欲,会令人失去理智,一点矜持如鱼鳞被剥落在霉的菜板上。
荔香渴望分家,如果能分家,不受公婆的管制,一条鱼,想吃就吃,不必请示。可这个想法不现实,新婚才多久,哪有能力去分家。更别提自己现在没有分文,丈夫更是没法指望。
实在馋到不得已,荔香躲进老宅厢房内封闭的仓廪偷偷的哭,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因为吃不到鱼而哭。
想起在娘家的时候,几乎顿顿都有她爱吃的鱼,心里涌起懊悔,悔得心肺也灼灼的痛,为什么当初要远嫁,远嫁到省外——嫁到这鸟不拉屎的牛屎陂。
荔香的爸爸是赤脚医生,哥哥是水电站的副站长,她高中毕业后读了一年师范就做了教师,在岩北小学任职。家庭不算多么富裕,可想吃什么嫂子都给买,妈妈什么都给做。红烧鱼、干炸鱼、鱼头汤……什么滋味都有。
荔香悔得肠子打了好几个结,她用拳头捶打着肚子,压低嗓子骂:
“都怪你,都是你馋的。”
都怪肚子里的桃之,不仅使坏,还嘴馋,总想吃鱼。肚中的桃之无知无觉地吸吮着母体的营养,正在静悄悄地长大,荔香的几个轻拳头根本影响不了她。
荔香吞下不争气的眼泪,懊恨着自己的虚荣,懊恨识人不清。做姑娘那会,她的脑子里装满了许多幻想。那时刚刚流行琼瑶的爱情小说,看得多了,渴望浪漫和白马王子的出现。
当初在岩北第一次见到英富时,荔香心中的白马王子立刻有了具体的样子。
英富的脸生得俊、皮肤白,身材高、体量壮,穿着也非常讲究,呢料西服套装,笔挺站立在那,人模人样,公子哥儿的风流气质,在一群乡里巴人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
那时,荔香的娘家附近正在造一座石桥,造桥的工人们都借住在她家,英富是施工队里的其中一员。
荔香比英富大三岁,他嘴巴很甜,总是追着她叫姐姐。荔香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