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一桩很微妙的事,它的中心是利,包括小利,也包括天下大利。
战争也好,谈判的机锋也罢,都只是为了实现利的手段。
而两人说话也不似李瑕与贾厚谈判时那样的争锋相对。
因为他们都看得清情势,也做得了主……
“归属?”刘黑马反问一句,道:“论归属,大蒙古国更能接纳我们这些契丹人。赵宋却连北人都接纳不了啊。”
“这不是蒙古与赵宋之间的问题,而是文化。”李瑕问道:“辽灭以来,刘家说的话、写的字,作的诗书文章,是谁家文化?”
“这是金国教我们的啊。”
“这是先贤教化你们的,汉家先贤。”
“陛下已开汉制。”
“我说过,忽必烈不彻底,不如我。”
刘黑马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喃喃道:“功过是非,无甚好辩的,我一契丹后裔,还须为汉制再做多少你才觉得够?”
李瑕道:“我明白,这些是情怀,你们有情怀,但我要你服我,只说情怀不够,得讲实力。这才是世间的‘现实’。”
“不必谈实力了,你有多少实力,不会与我实言。”刘黑马叹惜道:“谈谈你能给我什么,如何?”
他们很平静,不像李瑕与贾厚争辩时那般激动。
因为之前只是争辩,现在却是要做决定,做决定时更在乎“现实”。
李瑕想了想,并不马上回答,反而说了句题外话。
“汪忠臣也愿降我,我没接纳。”
“为何?”
“你们这些北地世侯值不值得招降,我须有个标准,思来想去,论迹不论心吧。”
李瑕并未放松警惕,手依旧握在剑柄上。
他的语气却很随意。
“若论心,人人皆可招降,却也人人皆可杀。譬如汪世显,他有过归宋之意,汪忠臣、汪德臣兄弟,也有安抚百姓之心;譬如你,哪怕到今天这一步,你依旧还想效忠于忽必烈,被我逼到没办法了,犹想与我讨价还价……你们这些人,保全家国、传承汉法的情怀有,但首先还是将家族置于首位。
人之常情,我若要杀,得杀光所有北人。
故而,我论迹。汪家安抚过利州百姓,但随阔端屠蜀,手底下亡魂远超其救活之数,该杀;你多次向蒙古主请命,救活过北地百姓数万,远超战阵之中死于你手的兵士,可招降。”
刘黑马并不领情,道:“你的意思,你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还该感激你?”
“不错,确是这意思,劝你要珍惜。另外,我不止给过你一次机会。”李瑕道:“成都一次,陇西一次,算上这次,我若决心要杀你们,你们可能已死了三次。”
这话有些难听。
但刘黑马反驳不了。
他勉强笑了笑,缓缓道:“你未助浑都海攻关中,多谢。”
也只有这一次,他最服气,事关他镇守之地无数人性命,也不得不谢。
“我与廉希宪说过,我远比你们有原则。招降也是,我说我的条件,你同意便点头,不同意,今夜我杀你们四人,之后让你刘家子弟守关中,那又如何?”
刘黑马微微皱眉,道:“条件,我先说。”
“也好,但只怕改变不了我的主意。”李瑕抬手,由他先说。
刘黑马感受到李瑕的干脆与坚决,踱了几步,沉吟着,终于还是开口推测着局势。
“我若不降,你眼下兵力太少,便是能取关中,至少要在一年半载后动兵,吸纳俘兵,准备粮草,哪怕川蜀能扛得起,也不可能更快了。”
“我可以先趁势取凤翔,你初败,士卒并无战心。”